雪霁舟明
雪霁舟明
【心理学札记】
"当防御性隔离机制被主动性选择击穿，长期压抑的依恋需求会形成情感虹吸效应。此时若引入安全型联结对象，过往创伤将在认知重构中完成相变——如同火山熔岩重塑黑曜石晶体结构，那些曾割裂心灵的棱角，最终会成为锚定新情感模式的应力点。"（摘自江蓝雪诊疗手记）
连市虽已入春，梧桐枝桠还裹着去岁的枯叶，早晚风里总掺着未褪尽的碎冰碴子。纪沉舟刚踏出玻璃幕墙大厦，后颈被穿堂风刺得绷紧，霓虹灯管在暮色里滋啦闪烁。街角咖啡店飘出焦糖玛奇朵的甜腻，冷风却卷着汽油味掀起他大衣下摆。
香奈儿五号的气息突然切入这片混沌。"ji~"凯尔西蛇般缠上来，高跟鞋尖抵住他锃亮鞋头，身后旋转门将她的娇嗔碾成细碎光斑。红唇启合间贝齿咬住音节尾巴："专程来寻你呢。"
"有事？"纪沉舟不着痕迹后撤半步，下颌线在广告牌绿光里凝成冰棱，皮鞋跟磕在消防栓锈迹斑斑的铁盖上。避开曼妙曲线时，喉结在阴影里滚了滚。
"非要有事才能见你么？"她将卷发撩过肩头，猩红甲尖勾住一缕发丝慢撚，发梢扫过路灯下漂浮的梧桐絮。眼波流转间眼尾泛起桃花晕："你知我心意。"
"是，我也明确拒绝过很多次。"他拇指摩挲西装袖扣，蓝宝石切面割裂了掌纹。
余光掠过街角，电子广告牌蓝光正泼在江蓝雪半边身影上。她斜倚着爬满常春藤的石柱，单手插兜露出半截皓腕，珍珠项链随轻笑在锁骨窝荡出冷芒，驼色大衣裹着长靴飒爽得像早春新抽的嫩枝。脚边还蜷着半融的脏雪堆，靴尖正碾着冰碴。
"回来了？"他穿过车流，计程车急刹溅起的水花在柏油路上画出银弧。江蓝雪睨着他被风吹乱的额发，眉峰戏谑地挑了半寸。
"看看你恢复情况，"她指节叩了叩凝着薄霜的大理石柱，霜花簌簌落进她蜷曲的掌心，"倒先看了场大戏。纪先生身边美女不断呀。"眼尾扫过马路对面僵立的美女，海灰色瞳孔里浮起碎冰般的笑意。
“待多久？”
“两周。”她突然倾身抽走他领口沾的梧桐絮，指尖残留的雪松香劈开两人之间翻涌的暮色。
街角咖啡店内黄铜灯罩滤出蜂蜜色光晕。两人一同走进店里，老式留声机哼着《玫瑰人生》的旋律。
江蓝雪问：“你就这么把大美女晾在街上，不太好吧？”
话音未落，纪沉舟已抓过她搭在桌沿的手，带着薄茧的手指重重碾过她虎口，十指在焦糖玛奇朵的甜香里交缠成死结。
"我从未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死心。"他膝头抵住小茶几，橡木桌面被推得吱呀移位。隔着小茶几，他们在桌下的脚没有选择地互靠着。这家店似乎专为情侣设计，茶几间距近得很。
江蓝雪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她看着两人交缠的十指，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还活着，真好。
手术室红灯亮起那夜，她攥着染血的衣服独坐到天明，此刻他脉搏的温度烫得她眼眶发酸。"不用和我解释。"她干笑着，用杯沿压住颤抖的唇线，拿铁蒸汽模糊了睫毛。
纪沉舟突然捏住她发凉的指尖按向自己心口，"你摸，它每跳一下都在说——我永远不会丢下你。"又领着她的手移到脖颈处，喉结在她掌心滚动成灼热的誓言。
她不敢与他对视，怕自己融化在那片火热中，也怕自己溺毙在两潭深情里，所以移开了目光。"我不信永远。"她抽手，银勺撞在骨瓷碟上迸出裂痕。窗外霓虹在融雪里扭曲成彩色泪痕，常青藤影子正爬过她眼尾红痣。
她只想此刻，给自己一个尝试的机会。永远，她自嘲的笑了笑，永远是太昂贵的誓言。
纪沉舟忽然倾身咬住她欲坠的珍珠耳钉，金属冷意混着他沙哑的气音坠入耳蜗："那就看着，从此刻开始..."大衣袖口蓝宝石袖扣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咖啡杯沿留下半枚带口红的齿痕。
她倏地一惊，身体向后仰去，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近一段时间他表现得太过温和，她几乎忘了他生性充满猎人本色，侵略亦是他不可忽视的本能。
他长手一揽，扶稳她的身体，“一起去吃晚饭吧。”
她以为的吃晚饭，是找间餐厅，点几个菜。没想到，纪沉舟却开车将她带回了别墅，“我想亲自做菜给你吃。”
瓷盘与食材碰撞的脆响惊醒了暮色，江蓝雪望着流理台上翻滚的银亮刀光，突然意识到整栋别墅安静得能听见远处海浪的声音。
纪沉舟的袖口卡在紧绷的小臂肌理处，土豆丝在案板上堆成半透明的雪山，油锅里腾起的烟雾模糊了他锋利的下颌线。
“你一直是一个人住？”她开口问道。
“不然呢？”碧绿菜叶坠入热油时爆开的滋啦声里，他继续说道，“我并不喜欢家里有不相干的人在。”
江蓝雪耸耸肩，“在有钱人里，你应该也算另类了吧！”
“我权当你是在夸我。”
他动作很快，不到30分钟，两个炒菜，加一份汤就摆上了桌。
“你似乎，有点不一样了。”纪沉舟拿起汤匙，银匙在暮色里划出一道弧光。他盛了一碗汤，递给她。
“想明白了一些事，”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江蓝雪的眼眸，“所以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纪沉舟眼神倏地亮起，如同淬火刀锋反射的夕照，“你愿意……”
“我只是说，可以试着相处一下。”江蓝雪用指甲抠着桌布褶皱，耳尖在番茄汤的雾气里越来越红。但她没有掩饰或逃避。既然她想去改变，就要从行动开始。所以她越过餐桌上正在凝结水珠的玻璃杯，看向他，“我们可以试一试。”
纪沉舟的指节骤然扣紧汤碗边缘，青瓷纹路陷入掌心，喉结滚动时扯松了领口。他忽然起身绕到餐桌对面，抽走她攥着的汤匙，金属柄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
“现在开始计时。”他撑在椅背上的手臂绷出青筋，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他垂眸盯着她鼻梁上细小的光斑，声音里翻滚着压抑的熔岩，“江老师，你最好现在就后悔，要不就没有机会了……”尾音消融在她唇覆上的那一刻，他手掌下意识托住她后颈，却在碰到发丝时放轻力道。他狂热地索取他恋了十五年所该回报的情感，补偿他失魂落魄的相思……
勃发的情潮不会有餍足的一刻，除非他得到她的一切。这认知闯入他脑海，才让两人有喘息的空间。游移在她腰侧的手顿住，纪沉舟喘着气退开半寸。他不能在此刻，在情感未定，未得到她全部真心之前有所逾越，那样可能会吓跑她。他慢慢收拢双臂，珍爱无比的纳她入怀，下巴蹭过她头顶发旋，闭眼藏住猩红的眼角，让两颗心跳动着相同的频率，“谢谢你！”
江蓝雪倚在他的怀里，心跳得如同擂鼓。她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这个吻。在她想通之后，对他的亲密，她没有感到不自在，反而有一种安心依靠的感觉……似乎，挺好。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这个温馨时刻。江蓝雪赶紧推开纪沉舟，转身翻找电话。
美人离开怀抱之后，纪沉舟忽然觉得有点沮丧，他太喜欢她在他怀里的感觉了。
“莹莹？”江蓝雪按下通话键，“对，我回来了……嗯，一会儿见。”
江蓝雪擡起头，“我约了兰心莹，先走了。”
“我送你。”纪沉舟抄起沙发上的大衣，抖开衣摆罩住她肩膀，走到玄关又补了句，“放心，送完你我就回来，”他伸手把她翘起的衣领折整齐，“不会打扰你们的姐妹时刻。”
蓝紫色的灯光在玻璃酒瓶上流淌，电子音乐混着冰块碰撞声从音响里溢出来。兰心莹正咬着吸管喝b-52轰炸机鸡尾酒，突然瞪圆了眼睛——江蓝雪和纪沉舟手挽着手从门口进来，两人交握的手指在激光灯下明晃晃的。
“你，你们！”兰心莹被呛得咳嗽，手里的柠檬片掉在吧台上。她伸出粘着糖粒的手指，“什么时候的事儿？”
纪沉舟低头在江蓝雪额头亲了一下，羊绒大衣袖口的蓝宝石袖扣擦过她刘海。他冲兰心莹点点头，皮鞋踩过地上破碎的霓虹倒影。推门出去时，挂在门把上的铜铃铛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