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警报
极夜警报
【心理学札记】
“创伤修复呈现主体-客体双向重构特征：当创伤主体在客体瞳孔中重构自我镜像时，神经重塑的突触连接由双重创伤事件共同编码。”（摘自江蓝雪诊疗手记）
纪沉舟推门时，看到江蓝雪蜷缩在窗台上，把自己团成远古海底的鹦鹉螺形态，小小一只。冰裂纹玻璃将她割裂成七重虚像，每片都蜷缩着不同年岁的自己：五岁被锁在冷库的，十二岁蜷在停尸房角落的，十六岁在海鲜市场卖苦力的，……
纪沉舟什么也没有说，将熊皮毯裹在她身上，安静地坐在一边。
江蓝雪望着窗外璀灿如烟花的极光，忽然想起纪沉舟昨天说过的话：“你救人的样子，和当年撕我衬衫时一样狠。”
冰川在月光下裂开细纹，她仿佛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隔着时光凝视。那个把沙漏当武器的小疯子，原来早就把生的希望种进了别人心里，却任由自己的心冻成永夜。
“该救自己了，江蓝雪。”她对着冰原呢喃。
忽然，一阵蜂鸣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江蓝雪擡头时，纪沉舟已走向观测室。
“发生什么事了？”江蓝雪紧随其后，看到泛着雪花的屏幕上跳动着极地研究所的紧急通知——赫马岛北区信号塔液氮循环泵故障，备用电源仅能维持48小时供暖。
她抓起防爆手电冲向仓库，光束扫过正在检查雪地摩托的纪沉舟。男人后背鞭痕微微发亮。
"老式除颤仪的电击模块拆下来了吗？"江蓝雪将液氮罐固定在拖拽架上。这是他们最后的手段：用高压电击修复信号塔的半导体冷却系统。
“准备好了，出发。”两人登上雪地摩托，一路疾驰向信号塔赶去。
断裂的d区钢架在探照灯下泛着青灰色。江蓝雪用热成像仪扫描横梁截面，显示屏上的温度曲线骤然暴跌——泄漏的液氮在钢架内部形成蜂窝状脆化层。
"从西侧非承重结构绕过去。"纪沉舟的呼吸在面罩上结出霜花。当他将安全绳扣进第五个锚点时，钢架突然传来令人心悸的震颤，仿佛整座信号塔正在苏醒。
第一块崩落的钢板擦着江蓝雪右臂飞过，液氮残留的低温瞬间让防护服外层脆裂。她在下坠的瞬间抓住横梁，看见纪沉舟的登山镐深深凿进冰层。
"别动！"他的喊声被狂风吹散大半。第二波金属断裂声响起时，男人突然解开安全绳纵身扑来，用身体挡住横扫而来的钢梁。江蓝雪听见他肋骨断裂的闷响混在风雪呼啸中。
探照灯的光柱劈开墨色天幕时，她的手套正在渗血。纪沉舟的后背压着断裂的钢梁，防护服裂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在零下46度的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红珊瑚，随着呼吸频率在他肩胛骨上起伏。
"你他妈逞什么英雄！"她一拳砸在结冰的钢架上，指节传来的剧痛让声音发抖。三小时前这个男人还在仓库调试雪地摩托，后背蜈蚣状鞭痕在防寒服下若隐若现。
纪沉舟的防护面罩蒙着血雾，睫毛上凝着冰晶："卫星终端...需要激活..."男人咳出的血沫在面罩内侧冻结成红珊瑚，"用除颤仪...制造电磁场..."
江蓝雪扯开急救包的手在抖。止血凝胶管撞在钢架上发出脆响，滚进黑暗深渊。
"看着我！"她撕开纪沉舟的防护服，金属搭扣割破指尖也浑然不觉。男人左肋下的伤口正在涌出粉色的血沫。极寒让凝血功能失效，每块碎骨都像冰锥在搅动内脏。
暴风雪突然减弱了。江蓝雪听见自己太阳xue血管搏动的声音，混合着纪沉舟逐渐迟缓的心跳。她扯掉手套，用牙齿咬开电击模块的外壳。当裸露的铜线触到卫星终端时，极光恰在此时漫过天际，在金属表面折射出妖异的紫红色。
"十五年前，你也这样撕开我的衣服..."纪沉舟的声音像砂纸擦过冰面。江蓝雪浑身一震，焊枪差点戳穿电路板。那是他们的初遇，她救了溺水的他。
电流窜过的瞬间，记忆如雪崩般涌现——她看见他踩着满地贝壳离去，走得很慢，却始终没有回头，晨雾逐渐吞没他的背影。
"还会说笑，看来死不了。"江蓝雪把纪沉舟的手掌按在裸露的心口，另一只手将电击片贴在他颈动脉处，“我需要你的血。”
她将改装过的老式除颤器的脉冲频率调至2.4ghz（与卫星通信频段共振）。这是赌命——用生物电做信号放大器，用心脏起搏器当脉冲发射键。
第一道电击让两人同时痉挛。纪沉舟的血在皮肤上晕开诡异图案。江蓝雪盯着卫星终端屏幕，在第十三次电击时终于捕捉到微弱的信号反馈。她发狠咬破舌尖，用血腥味强迫自己清醒。
"纪沉舟你不要睡！"她扯着男人破碎的衣领嘶吼，指甲在他锁骨抓出血痕，"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沾血的手指在终端键盘上疯狂敲击，每一次回车都伴随着钢架不堪重负的呻吟。
当晨曦刺破云层时，江蓝雪正用牙齿撕开最后一支肾上腺素。她的右臂和钢架冻在一起，稍一动作就扯下大片皮肤。纪沉舟的心跳已经微弱得像消融的冰凌，但卫星终端突然迸发的绿色波纹让她瞳孔骤缩——救援信号发送成功。
直升机轰鸣声中，她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呢喃："别丢下我......"
急救室红灯亮起时，江蓝雪掌心的冻伤开始渗血。电子屏显示【手术中】，消毒水味道让她想起雪松香。护士递来的热水在掌心结出冰花，她才发现自己体温已降至31c。
她分别给沈一南和比吉尔打了电话，然后瘫坐在手术室门外。
当监护仪发出长鸣时，主刀医生冲出手术室："肋骨碎片刺破脾脏，需要亲属签字......"
江蓝雪抓过同意书，在关系栏写下"家属"。笔尖刺破纸张的瞬间，她忽然看清自己无名指上的冻伤——形状竟与纪沉舟虎口疤痕完全吻合。
72小时后，她隔着icu玻璃看见：纪沉舟苍白的指尖在抽搐，仿佛仍在雪地摩托上攥着握把。呼吸面罩上的白雾随《起网谣》的节奏起落——护士说这是无意识肌肉记忆。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雾凇时，监测仪响起稳定节拍。江蓝雪将额头贴上玻璃，看见自己的倒影与病床上的人重叠成双生树。
沈一南站在江蓝雪身旁，“江老师，你不一起回连市？”
"我暂时还走不了。"江蓝雪的指尖在防寒服口袋里蜷缩成团，隔着三层无菌玻璃，纪沉舟心电监护仪的绿光正映在她侧脸。
"走吧。"江蓝雪突然开口，"让他好好养伤......"后半句消融在唇齿间，化作白雾贴上了观察窗——那里倒映着病床上苍白的轮廓，与十二岁那年她从海里拖上岸的少年身影重叠成双。
纪沉舟眼皮颤动两下，缓慢睁开。消毒水刺激的味道冲进鼻腔，他转动干涩的眼球环顾四周——惨白的病房里只有监测仪的绿光在跳动。
没有江蓝雪？
喉结滚动着咽下血腥味，他猛地闭紧眼睛再睁开，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倒影里依旧只有自己苍白的脸。
还是没有江蓝雪？
他明明听到她在他耳边喊“别丢下我”，怎么一睁开眼，她把他给丢下了？
"ji！"带着香根草气息的声线刺破寂静。纪沉舟脖颈肌肉绷紧，视线里闯进波浪般的浅金色长发。凯尔西·温斯莱特涂着珊瑚色甲油的手指正攥紧他的被角，翡翠绿眼瞳里漾着水光："我从迈阿密飞了十六个小时......"
沈一南叩门声截断了她的话。他走上前半步调整输液管速度："纪总，需要通知医疗组吗？"他食指在平板边缘轻敲两下，金属框眼镜闪过冷光。
凯尔西将皮包金链缠在手腕绕了三圈，指甲划过纪沉舟青筋凸起的手背，"我先回酒店，"她在男人紧绷的侧颊留下半枚唇印，“明天再来看你。”
门锁咔哒落下的瞬间，纪沉舟扯掉手背上的输液贴，血珠渗进蓝白条纹被套："她人在哪？"监测仪发出急促的嘀嘀声，他手背暴起的血管压在紧急呼叫按钮边缘。
"江老师并没有一起回来。"沈一南用酒精棉按住渗血的针孔，不锈钢托盘发出轻微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