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64度
北纬64度
【心理学札记】
“地理迁徙常是心理防御机制的具象化投射，冰岛的永昼与极光成为新的叙事载体：永昼消解了黑暗恐惧，极光则重组了那些被霓虹灯割裂的情感光谱，不过是试图在极昼永不落幕的光线下，重构一个未被往事标记的坐标系。”（摘自江蓝雪诊疗手记）
海风裹着霓虹的碎影掠过旋转门，江蓝雪在酒吧招牌的鲸鱼灯影里停驻。她转身时高跟鞋卡进地砖缝隙，纪沉舟下意识托住她手肘。
"对不起，把你叫来......"她低头去拔鞋跟，雪花耳线扫过颈侧淡青的血管。身后玻璃幕墙映出纪沉舟解领带的动作，深灰条纹领带在他指间绕成挣扎的蛇。
路灯将纪沉舟的侧脸割成明暗两半，蓝调光晕里能看见他下颌新冒的胡茬。他屈指弹走衬衫前襟沾着的灰尘。"拿我做挡箭牌？"喉结滚动时牵动锁骨下的疤痕，暗红线条随肌肉起伏宛如潮涌，"刚才那位程先生，是你的追求者吧。"
咸涩的夜风掀起江蓝雪真丝裙摆，她伸手按住被吹乱的发髻。玻璃幕墙上，纪沉舟虚拢在她腰后的左手突然收紧，倒影里像要攥住她飘散的香水尾调。"大学同学。"她望着远处渡轮桅杆上的信号灯，那里有夜航的鸥鸟撞碎月光。
纪沉舟忽然松了松铂金袖扣，表盘反射的冷光扫过江蓝雪的眼睫。"几天未见，在忙些什么？"他垂眸看她腕间滑落的银链，"摘了红绳？"喉音带着砂纸打磨过的粗粝。
防波堤外传来浪涌的闷响，江蓝雪弯腰捡起被吹落的银杏叶。"常规工作而已。"她将叶片夹进手机壳背面，"今天谢谢你。我就先......"
"蓝雪。"纪沉舟突然按住她欲转身的肩，掌心温度穿透轻薄的针织衫。他睫毛在眼下投出鸦青的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积云，"我这几天，"喉结艰难地滑动，"处理完二十三家子公司账目，见过七位董事局元老。"松开的三粒衬衫纽扣间，海风钻进他敞开的领口。结实的肌肉线条从衣襟里延伸出来，在酒吧霓虹下泛着潮湿的光泽。
江蓝雪凝视他眼下的青黑，"集团受没受影响？"她指尖无意识摩挲手机壳里夹着的叶片。
纪沉舟望着对岸灯火通明的纪氏大厦，“被蛀空的木头里，能掏出三十公斤白蚁。”他的声音轻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破釜沉舟一战，难免伤筋动骨。”
渡轮汽笛撕开浓稠的夜色，纪沉舟擡手遮住刺目的探照灯："可否再给我做个催眠？最近每天只睡了三个小时......"海风卷走后半句，只剩表盘碎钻在他腕间明明灭灭，像散落的星屑坠入深海。
江蓝雪拧开精油瓶，茉莉清香混着海浪的白噪音在房间弥漫。纪沉舟仰躺在床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
"闭上眼，"她指尖悬在他眉骨上方两厘米处，"想象你站在跨海大桥的通道入口。"银链滑落的铃铛晃出涟漪般的清响，"听见浪涌拍打桥墩的闷响了吗？"
纪沉舟喉结动了动，锁骨下那道旧疤随呼吸起伏，像是皮肤下藏着不安分的鱼。新风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混着她腕铃的震颤："现在海平面在上升......海水正在漫过第一根桥桩......"
在江蓝雪说到“你数到第十三道浪峰，会看见浮冰折射的极光”时，纪沉舟的绷紧的指节终于松开。
江蓝雪盯着这个平日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在睡梦中皱起的眉头都带着孩子气的执拗。
“纪沉舟，今日一别，”她的手鬼使神差地抚上他的眉眼，沿着眉骨游移，“不再相见，保重。”
给他盖好被，她轻轻的带上了卧房门。
玄关感应灯随着关门声亮起时，晨雾正从海平面漫过来。江蓝雪踩过石板路的声音惊飞了灌木丛里的麻雀。别墅二楼窗帘微微晃动，透出未熄的琥珀色夜灯。
回到家后，江蓝雪开始打包行李。她跪坐在散落的衣物间，把一件燕麦色高领毛衣叠成标准方块。
兰心莹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海腥气，珍珠手链缠着半截蟹笼绳："码头刚卸货的帝王蟹，腿比我小臂还粗。"她将保温桶搁在茶几上，瞥见刚放入行李箱的毛衣，"真的非走不可吗？"
江蓝雪把护照塞进背包的防水夹层，塑料封皮还粘着上回去北海道调研的行李贴纸。"记得抽空来我家看看，别只顾着玩。自己的毕业论文也得上心，博士最后一年了。还有——"
“放心啦，”兰心莹坐在沙发上，“我会去看看阿姨和二位姐姐的。”
“蓝雪……”兰心莹欲言又止。
“说吧，你又不是憋得住话的人。”江蓝雪把最后一件物品放入行李箱。
“你逃去地球另一端，”兰心莹拧开保温桶，"当真不是为了躲开纪沉舟？"
“当然不是，这是计划内的工作。”江蓝雪给行李箱扣上锁扣，“不过，也确实想解决自己的问题，我需要重新审视和梳理自己的内心。”
暮色漫过玻璃窗，江蓝雪开始调试录音设备。海浪白噪音从降噪耳机里渗出来，混着纪沉舟平稳的呼吸声——这是昨晚催眠时录制的底噪。她对着麦克风沉默良久，直到月光爬上桌面，才轻声开口：
“现在，让你的呼吸随着浪花的节奏起伏……吸气时，想象海水漫过金沙滩上的贝壳……呼气时，带走礁石缝隙里淤积的细沙……注意你的脚掌正陷进湿润的沙滩，十粒脚趾能感受到阳光烘烤后的余温……"
上午九点的阳光斜切进百叶窗，在堆叠的档案盒上烙下金色的栅栏影。江蓝雪跪坐在工作室地板上打包最后一批档案。浮尘游弋的光柱在编号为"2023-09"的牛皮纸盒上划出斑马纹——那是她回国后接手的首例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资料。
"江老师，"小林蹲下来帮她封箱，胶带撕拉声惊飞了窗外的灰雀，"转介给赵老师的事情，所有来访者都沟通好了。"
"这个男孩，"江蓝雪抽出本墨绿色封皮的笔记，"每周五晚上七点来访，记得提醒赵老师播放肖邦的《雨滴》。"纸页间夹着片风干的银杏叶，叶脉间还凝着两年前秋日的晨露。
“小林，这份文件，明天下午4点，找个跑腿给沈一南送去。”江蓝雪握住小林的手，“以后工作室的事儿就拜托你和赵老师了。我到了会给你发邮件，国内的相关事宜还需要你帮我对接。”
“好的，江老师。”小林不舍的拉着江蓝雪，“我会好好守住工作室，等您回来的。”
挪威海的风浪撕碎晨雾时，江蓝雪将常用手机留在了老屋。她将发尾剪至耳际，漂成冰原般的铂金色。候机厅电视正播放纪氏集团新闻：纪氏集团新一任掌权人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集团内部事宜，展现非凡魄力……
落地窗外，烈阳炙烤着停机坪，波音787的金属外壳折射出刺目的白光。远处摆渡车的玻璃窗凝满水雾，像是融化的冰淇淋在流淌。跑道尽头的气浪扭曲了塔台轮廓，把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幻化成晃动的海市蜃楼。
江蓝雪将登机牌贴近扫描仪，感应器发出短促的蜂鸣。廊桥拐角的穿堂风突然掀起她亚麻衬衫下摆，她右手小指无意识勾了下单肩包带。金属廊桥接缝处的热浪扑面而来，混着机舱渗出的冷气，在鼻尖凝成细密水珠。空乘的微笑像被设定好角度的镜面，刺绣在制服领口随"欢迎登机"的问候摆动。
第17排靠窗座位，江蓝雪的指尖抚过皮革扶手磨损处。起飞前十分钟，她摸出包侧保温杯，枸杞混着玫瑰花瓣在杯底沉淀。当机身开始滑行时，舷窗外摆渡车正将她的托运行李送进货舱，纸箱上"易碎"标识在沥青地面投下跳动的红影。
十几个小时后，雷克雅未克机场的安检员扫过她的护照：“访问学者？”
“研究极光对北极圈居民心理健康的影响。”她晃了晃冰岛大学的信封，火漆印下藏着“北极星计划”的暗纹。
接机的是个帅气冰岛男孩儿，叫比吉尔，193cm的身高，健康俊朗，166cm的江蓝雪站在他身边显得娇小可人。比吉尔递给江蓝雪一个卫星电话，弯腰接过登机箱的动作像雪松俯身，铂金色睫毛上在阳光下闪着光。当他用带北欧腔的中文说"欢迎"时，喉结在麦色皮肤下滑动出流畅的弧度，冰川水洗过的蓝眼睛倒映着江蓝雪被风吹乱的短发。
机场到市区的路上，副驾储物格里的地质锤随颠簸作响。比吉尔左手腕缠着海豹皮编织的手绳，右手转动方向盘时，小臂肌肉隆起如雪原上裸露的玄武岩层。
"北极星计划"办公室藏在雷克雅未克港口的老船坞里。推开门时鲸鱼骨风铃撞上江蓝雪额头，办公桌后起身的女人裹着深灰海豹绒披肩，眼尾皱纹里嵌着极夜守望者的沧桑。她握手时虎口的茧擦过江蓝雪指节——那是常年劳作的印记。
"您在冰岛的所有工作，都由比吉尔协助，包括在赫马岛期间，"女人用咖啡勺敲了敲火山岩镇纸，震落几粒碎屑，"他就是赫马岛本地人。"
“好的，谢谢！”江蓝雪望向窗外正在装货的船只，港口的凉风把比吉尔的金发吹成飞扬的旗。连市还是盛夏，雷克雅未克的气温已经快要接近零度了。
"行程保密级别......"她转动手中的蓝陶瓷杯，"能达到s级吗？"
女人研磨咖啡豆的手顿了顿，银发间穿插的绿松石发簪晃出冷光。
江蓝雪笑了笑，“不希望受到不相干的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