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有人之形无人之情
第164章有人之形无人之情
周日，心姌带着我回了姜家老宅。在城北的老城区靠近边缘地带，有一条很宽的巷子，两侧可以停车，刚一拐进去我就看到了我公公的车。快到路的尽头，一扇对开的大门漆成暗红色，我们按了旁边的门铃。开门的是刘阿姨，她看到我们后拥抱了我们俩。我第一次进来，里面有个不大的小院，院子里铺着青砖。三面二层的房子把小院的光线都遮挡住了，一层的房间里黑乎乎的，看门窗正对着我们应该有三四间的样子。左右手是厨房和杂物间。
王阿姨也出来迎接我们，带着我们进了中间的会客厅，果然像心姌说的，跟我和加藤在别墅的卧室一样，都是老旧暗沉的家具，即便正午时分也觉得阴森森的。
旁边改造成了一间纯粹的茶室，我公公坐在里面摆弄着茶具，后面的架子上也摆满了跟喝茶茶道有关的各种器具和茶叶。我们打招呼后坐在他的对面，喝着他沏的茶。
“爸，您的身体还好吗？降压药要按时吃”心姌嘱咐道
“嗯”
我看到旁边点剩下的蜡烛是我去年圣诞节送给他的礼物，没想到他还带过来了“爸，您心情好点儿了吗？”
他自言自语的说“你们去看加藤了吗？”
我们说了情况，之后我忍不住问道“爸，您能原谅他吗？”
他看了我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移向室外“我第一次见到加藤妈妈的时候就住在这儿，那时候她父亲刚刚去世，她和她母亲来厂里领抚恤金，她才刚刚成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忧伤，我安慰了她几句反倒让她流了眼泪。看着她的样子，没有哪个人不心生怜悯。
后来她放弃了考大学，代替她母亲来厂里工作，那时候年轻啊，年轻真好。只要想着开心快乐就好了。
她母亲是云南的少数民族，所以她天生丽质，浓浓的眉毛俏丽灵动的大眼睛，白白的皮肤配上两条大辫子，不需要任何粉黛就美得让人心旌摇动。所有男孩子都迷上了她。”
我能想象出来，看加藤就能知道，他除了眼睛像父亲，其他地方应该都像妈妈。
“现在回想起来，她性格太内向了，话太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说，总是默默的听着看着。
她来找我，让我把加藤的抚养权要走，我以为她要用孩子敲诈我的钱，就没理她。她变了好多，年纪轻轻的就长了白头发，眼睛里一片污浊，我不知道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以为她过得不好只是缺钱。
其实她很单纯，我怎么就把她想成了那样的人。可能是生意场上的人都尔虞我诈，我每天都要提放着卖家和买家，防着被骗被出卖，慢慢的对周围的人都失去了信任。
加藤回来的时候还在上小学，那几年是我最忙的时候，经常出差，他从来也没有喊过我一声爸爸。每天都是他爷爷带着他上下学，他把玉石业务剥离出来就是因为那是他爷爷创立的，他不恨他爷爷。只恨我。
或许那几年换我带他，他就不那么恨我了。”
心姌又开始哭了，我心里也酸酸的，还是忍住了。
“他爷爷临死前告诉我，他恨我，让我对他好一些。我说他妈妈肯定也恨我，我只负责养大他，以后由他自己去就好了。于是就找了一个寄宿制的学校送他去了。他在那里待了六年，寒假暑假回家的天数也屈指可数，我只是给他足够多的钱，其他的再没有关心过。大学毕业后他说自己找到工作了，我就再没给过他零用钱。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喊我们爸爸妈妈，对我说的话言听计从。他肯定是从那个时候就决定要报仇，十多年了，一直处心积虑的小心维护着，这下子终于达成了目标”
“忽视和疏远都是相互的，爱要拿爱来呼应，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忍不住发表意见。
“是啊，他的恨能消除吗？”
“他说要把钱捐出去”
“是吗？他不光恨我还恨钱？”
“钱只是个工具，工具买不来亲情友情和爱情。人之为人在于心，心之为心在于觉。到现在您还觉得钱是最重要的吗？”大概钱可以计量，而感情对于他是虚无缥缈的，无法抓在手里。
“如果你是来给加藤当说客的，我们就不要再说了”
唉，我叹了口气，算了。“他被抓走以后我没机会见他，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对不起冒犯您了”
“爸，嫂子怕你孤单才来看你。我以前没有在别人家生活过，我知道的家庭生活就限于咱家。这些天跟嫂子和她的朋友一起生活才明白日子是怎么过的。只要心在一起，再简单的生活也是快乐的。”
“大哥恨的是你的背叛和抛弃，他拿走你的钱也只是让你体会到被欺骗和背叛的滋味。他拿枪逼着你不过为了让你给他的母亲道歉。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我们三个都不说话了，刘阿姨招呼我们去吃饭，心姌想离开，我按下了她。坐在餐桌前，我公公问心姌的病，“你要保重身体，爸爸现在就剩下你一个孩子了”
“爸，我大哥永远都是你的孩子，你现在爱他还来得及”
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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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好难过，“爸，如果您还想给他当父亲，就尽量去帮帮他吧。他够可怜的了，别再难为他了”
我们走的时候他送了出来，站在门外看了好久，直到我们的车拐弯了他还站在那儿。心姌还有些意难平，我说要给他些时间，大半辈子都这样过来了，想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暑热稍微缓解了一些，我应聘了一家民营的银行，正在等三试的时候网上突然出现了大量关于加藤的负面报道，有些根本就是造谣中伤。心姌也看到了，我去医院找她的时候看到她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
“心姌，你是不是又没睡好觉？”
“嫂子，老天是不是嫌弃我们”
“别瞎说了，这不能由着别人胡说，我们要发声，要站出来帮助加藤”
“怎么帮”
“我也没想好，我回去再想想”
虚拟世界里似乎没有人关心真相，键盘侠想要的只是不需要负责任的快感。真相不一定错、假象不一定对，但是当假象有了真实的力量，人们就有了一个可以痛快骂人、骂街的出口，哪怕是一个稍纵即逝的虚幻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