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狠心的继母
翌日,纺织厂子弟小学六二班教室里,杜鹃刚刚背着书包走入,就见陈启明已经早早坐在座位上了。
两人的位置隔着四五个同学,恰好在教室的两端。
女孩立刻低头,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等到她坐下后,陈启明走到她课桌前,轻轻放下一只药膏,低声道:“这是我舅舅从香港带回来的,治疗淤青很有效,你试试。”没等对方说话,即快步离开。
杜鹃拿起那支药膏,刚想过去还他,却见教室前面又有两名同学说笑着走了进来。
她不想引人注目,踌躇间坐下,快速将药膏塞进书包。
等到上午十点的课间操时间,陈启明路过杜鹃身旁,又悄声说了句:“寒假时给你的练习册做完了么?”
杜鹃正望着前方,目不斜视地回:“还没有。”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有些题太难了,我看不懂。”
陈启明笑起来:“这个好说,以后每周四和周日的晚上我都会去孟柯家玩,你在那个时间把不懂的题拿来问我吧。”说完,朝前走去。
阳光下,少年站立到了队伍的最前端带领全体学生做操。
虽然大家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可是他整个人耀眼得就如冬日里的小太阳。
杜鹃忽然觉得自己和陈启明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想不通对方为何要帮自己?可是她能感受到他的善意,就像是11栋的那群孩子们一样。她想起来李阿姨、梁阿姨和刘阿姨对自己的帮助,想起了继母的狠毒和父亲的漠视,也想起了爷爷奶奶对全家人欺负自己的纵容,以及弟弟妹妹们的狐假虎威……
“我不能轻易被击垮,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我要努力走出这个泥潭,杜鹃,加油!”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原本怯生生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坚定。
三月初春,树木正处于新旧交替之际,校园的操场里满是落叶,而梧桐树的枝头也长出了点点翠绿的新芽。
杜鹃站在队伍中,尽力地伸展胳膊、抬腿,也和这个勃勃生机的春天一样,悄然发生着变化……
从这天开始,每到下课时间,她就会在座位上拿出陈启明给的那本奥数练习册,先从简单题做起。偶尔教室里人不多,她就会拿着题册去请教陈启明。而那些实在太难的题,她会累积起来,等到周四和周日的晚上,快速做完所有家务活后,悄悄跑到二楼的孟家去问陈启明。
那一天,是陈启明和孟柯约定的讨论奥数时间,可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陈启明教得最多的还是杜鹃。
孟柯瞧了出来,有些不乐意,跟老妈抱怨:“启明哥也真是的,给我这题还没有讲完呢!就去教杜鹃姐姐了。”
李云梅就笑着安抚:“小傻瓜,那是因为启明哥哥觉得你很聪明呀,一点就透!只要稍加点拨,你自己就能想出来的。可是杜鹃姐姐不一样,她的奥数基础没有你们好,所以启明哥哥会帮她多一点。”
这马屁拍得孟柯乐呵呵的,真个依靠自己的苦思冥想解出多道难题来,令陈启明也不由得赞叹:“孟柯,你小子还真聪明呀!”
杜鹃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多了,用在家务活上的就少了。
杜家老两口难免有怨言,就跟陶彩云唠叨:“这个杜鹃在家,不是写作业就是跑去楼下玩,总是不想干活,将来长大了怎么得了?谁家要这样懒的儿媳妇呀!”
陶彩云早就因杜鹃爱学习成绩好,在学校表现又佳,几乎每个学期都被评三好学生,甚至经常被亲友邻里拿来跟杜丽、杜超做对比这些事着恼了。因而在听了公婆的牢骚后,她只要在家看到杜鹃写作业看书就会发脾气,不是骂她地没扫干净,就是说她碗洗得不好,再就是菜放多了盐。
要是那天杜鹃啥活都干得非常好,她又会找一些多余的活,比如逼着她去矿山市场里守摊位,或者是跟自己去株洲批发市场进货等事来占用她一天的休息时间。
时间一长,杜鹃实在受不了,跟杜世明哭诉:“爸,为什么我要做这么多事?丽丽和超超他们就什么都不用干?”
杜世明心里也知这个女儿受苦了,可她要是不受苦,这个家里要受苦的人就是自己了。他只能开导:“鹃鹃,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应该帮大人分担才是。”
杜鹃反驳道:“可我也还是个学生呀!我只想每天完成家务活后,做点儿功课,将来能够考上大学改变命运,难道这样也错了么?”说完,泪水簌簌而落。
杜世明一贯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软了些,他点点头:“你没错,好孩子,我会好好和你妈谈谈的。”
这一谈没起任何作用,反让陶彩云对杜鹃的厌恶更为加深。
这天,杜鹃做好饭后又早早吃了,然后坐一旁写题。
陶彩云等人在餐厅继续吃饭,杜世明瞧着正在吃饭还玩掌上游戏机的杜超以及正在围观的杜丽呵斥:“你们两个呀,吃个饭都不专心,能不能向你们姐姐学习一下,看看人家每天都抢时间写作业!她这么认真,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你们两个就只能接我和你们妈妈的班,去矿山的市场里摆摊了!”
杜丽和杜超无动于衷,女孩子甚至很骄傲地回道:“那有什么不好的?要真能像我妈一样天天穿好看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巴不得呢!”
杜超头都没抬,也补了句:“摆摊有啥不好的?咱家有吃有喝又有钱花,好多同学都说羡慕我呢。”
他们的话让杜世明深感无奈,可自身也没有好好学习过他对劝说儿女认真学习这事颇为无力,只得叹口气:“未来是大学生的时代,读大学出来就有工作分配,还带干部指标。你们以为摆摊好?风吹日晒雨淋,赚得是多,可做一天才能赚一天钱!哪比得上坐办公室的,旱涝保收。那个陈锦辉,礼都收到手软!不管谁找他办事,至少是一条红塔山起步,有的还加送一对茅台酒,这就是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了!”
却见那二人依旧玩得起劲,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也懒得再说了,干脆端起茶杯下楼找人唠嗑去了。
杜家二老平时是不怎么管事的,在对孙子孙女的管教上,他们从不敢对陶彩云生的两个孩子说教,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杜鹃身上。
此刻,面对儿子管教孙子孙女,他们依然无动于衷。
吃饱放下碗筷后,杜老头拿一根牙签叼在嘴里,和老伴田香萝一道下楼遛弯了。
他们一直奉行“闲事勿管,闲话勿说”的处世准则,哪怕是在家里。
大家都出去了,杜超和杜丽还在争夺游戏机,陶彩云看得心烦,忽一眼瞥见杜鹃还趴在阳台的小桌子上写题,似乎完全没有被刚刚家里的动静滋扰,全身心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
她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喊:“杜鹃。”见女孩子没反应,又提高了声音:“杜鹃——杜鹃!”
女孩这才听到,回头:“诶,怎么啦?”
陶彩云强压火气,道:“耳朵聋了么?要喊你多少遍才听得到?去把碗洗了!”
杜鹃开始吓一跳,以为自己又什么事惹到继母了,一听原是让自己洗碗,遂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大声应下:“好,我就去!”然后低头,想将已经思索到的答题过程写上再去。
可陶彩云根本就等不及了,在她低头书写的瞬间,那女人如疯了一般,怒冲冲走至阳台上,扭住杜鹃的耳朵大吼一声:“还不动起来!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么?”
杜鹃疼得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床上躲。
陶彩云看一眼那本字迹工工整整的练习册,更是怒不可遏,一把抓起来就要撕成了两半。
杜鹃急得扑过来抢,大哭:“不要啊,妈——”
但陶彩云哪里肯听,更加用力地将本子撕得粉碎,同时大骂:“老娘让你写,让你写!”她撕完了本子,又操起门边的竹条朝杜鹃身上抽,边打边骂:“就你这赔钱货,还想读大学?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读大学,你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痴心妄想!”
杜鹃悲恸的哭泣声从四楼传到了一楼,前后几栋人家几户都听到了,大家无不为之心痛,同时对陶彩云的心狠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