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喝茶
跟我去喝茶
陆屿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耐着性子,继续解释:“老先生,我们不是游客,我们是用专业的设备,把这些精美的木雕都记录下来,做成数字模型,这样就能永久保存下去了。这对咱们古镇,是天大的好事啊!”
“好事?”老人的眼神愈发不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手中的设备,最后目光落在了无人机上,“就凭这些嗡嗡响的铁鸟,和对着祖宗牌位到处乱照的铁疙瘩?年轻人,我告诉你们,这不叫保护,这叫亵渎!我们陈家的东西,用不着你们这些外人来指手画脚。”
老人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到月亮门前,靠着门框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摆明了一副“有我在此,休想通过”的架势。
不管陆屿如何说,在这位固执的老人面前,通通失效了。
核心数据无法获取,第一天的工作,被迫提前中断。
当几人带着设备从祠堂里走出来时,外围小组也刚刚完成了初步的测绘。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林曦月就知道,事情不顺利。
“怎么了?里面出问题了?”她担忧地问。
赵腾把刚才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末了还气愤地补充道:“那老爷子,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油盐不进!”
蒋小胖一听,也泄了气,一屁股坐在祠堂门口的石阶上,抱怨道:“搞了半天,最重要的东西看不到,那我们今天不是白忙活了吗?这项目还怎么搞下去?”
他这句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团队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和沮丧。
陆屿站在祠堂门口,擡头看着那紧锁的内院大门和门楼上苍劲的“陈氏宗祠”四个大字。阳光有些刺眼,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气馁,眼神反而比之前更加坚定。
“都打起精神来,谁说我们白忙活了?今天至少让我们搞清楚了一件事,我们的前期调研还远远不够。”
他环视众人,继续说道:“这说明,我们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这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用再先进的设备也敲不开那扇门。这是一个人的问题。”
他走到蒋小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站起来。
“所以,计划调整。”陆屿宣布道,“从明天开始,外围测绘继续。核心小组的任务,从测绘祠堂,改成搞清楚这扇门背后的故事。我们要搞明白,那位老先生为什么这么抗拒,陈家的族规到底是什么,那个族长,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了解了这些,才有机会。”
黄昏时分,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沉重的设备,走在回客栈的青石板路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屿和时光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后。陆屿能感觉到,身旁的时光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很沉默。他知道,对于一个技术至上的人来说,遇到技术无法解决的难题,那种挫败感是最强烈的。
“还在想祠堂的事?”陆屿侧过头轻声问。
时光点了点头。
“别担心,”陆屿看着他,认真地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打不开的门。”
这话有些俗套,甚至有些盲目的乐观。但从陆屿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时光擡起头,看了他一眼。在夕阳温暖的余晖中,他看到陆屿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坚定的光。
他心底那点因为受挫而产生的阴霾,似乎被这束光悄悄地驱散了。
第二天一早,陆屿放弃了带队去祠堂门口碰运气的打算。他把外围测绘的任务全权交给了孙睿和林曦月,自己则拉上了时光,直奔镇上的文化站。他想得很清楚,既然老人提到了族规和族长,那从官方渠道入手,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文化站的张站长依旧热情,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可当陆屿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向陈家祠堂时,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得有些为难。
“小陆啊,不是我不帮你们,”张站长从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里,抱出了一摞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纸页上都已泛黄,“你们自己看,这些,全都是历年来关于祠堂修缮的争议报告和会议纪要。”
陆屿翻开一本,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宗族内部为了修缮款的分配,未来是否要商业开发等问题,分成了好几派,会议记录里充斥着各种拍桌子瞪眼的争吵。
“那……祠堂的族长呢?我们能跟他聊聊吗?”陆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族长?”张站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老族长前几年就过世了,新的族长是在外面做生意的大老板,一年到头都回不来一次,早就不管事了。现在祠堂的事情,其实就是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主持,可他们彼此之间也互不服气,根本拧不成一股绳。”
他又补充道:“你们昨天遇到的那位,叫陈忠,我们都叫他忠叔。他是上一代的祠堂守护人,辈分极高,脾气也倔。祠堂现在基本就是他在管,可他除了守着那几条老掉牙的族规,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去找过他好几次,都没用。”
张站长最后无奈地一摊手,给这次拜访判了死刑:“小陆啊,听我一句劝,这祠堂就是个马蜂窝,谁捅谁被蜇。你们还是换个目标吧,镇上其他值得研究的老宅子也多的是。”
从文化站出来,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陆屿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官方这条路,算是彻底堵死了。团队的士气本就不高,如果再把这个消息带回去,恐怕真的要散了。
回到客栈,队员们果然都眼巴巴地等着消息。当陆屿把情况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连一向乐观的蒋小胖都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就在大家都以为陆屿会宣布放弃时,他却忽然站起身,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反而露出了一丝有些不合时宜的轻松笑容。
“走,跟我去喝茶。”
“啊?”蒋小胖愣住了,“陆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
“对,就现在。”陆屿的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的思路要换一换。官方文件解决不了的问题,有时候,一杯茶就能解决。”
他说完,也不管队员们迷茫的表情,直接拉上了坐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时光:“你,跟我来。”
时光很不理解,但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陆屿的目标很明确,他带着时光,直奔镇上一家烟雾缭绕的老茶馆。茶馆里坐满了当地的老人,打牌的,聊天的,抽着旱烟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茶香和烟草味。
时光很不适应这种嘈杂又混乱的环境,下意识地就想退出去。
陆屿却像回了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走到柜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自己带来的好茶叶,豪爽地对老板说:“老板,给我们找个座,再给那边最大那桌的爷爷们,把水都续上,算我的。”
他这个举动,立刻赢得了茶馆里老人们的好感。
陆屿拉着时光在一个角落坐下,他自己则端着茶壶,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各个茶桌之间,陪着老人们天南地北地闲聊。从今年的收成,聊到镇上的奇闻异事。
时光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着自己那杯苦得让他直皱眉的浓茶。他完全无法理解陆屿的行为,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在用最笨的方法,进行一场毫无头绪的社交,纯粹是浪费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时光快要坐不住,准备找个借口先走的时候,隔壁桌一个老人聊起了镇上的手艺人,无意中提了一句:
“要说咱们这镇上,谁的木工手艺最高,那还得是陈伯。想当年,祠堂最后一次大修,就是他领的头,那手艺,绝了!可惜啊,脾气太怪,现在谁也不见,整天就知道窝在他那个破工房里。”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闪电,瞬间划过了陆屿和时光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