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交谈间，却有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华阳回头看去，忍不住惊叹一声：“天哪。”

这是个蓬头垢面的老人，衣着破烂，身后拖着一块长长地匾额。

华阳认出这正是两年前千金求字，结果被自己和莫刈骗了一顿饭菜的张老爷。

两年不见，那个才高八斗，在众人面前谈笑风生的张老爷，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而且，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似乎就是自己。

华阳尴尬地低下头去，避免与他相见。

张老爷径直走到说书人面前，道：“听说你在讲我的故事？”

长衫笑笑：“你来晚一步，我已经讲完了。”

“讲完了？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你的故事还在继续，所以没有结局。”长衫笑了笑。

“乐极生悲，苦尽甘来。”张老爷道，“我大概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哦？说来听听。”

“我总以为，苦尽甘来，是要把我失去的一切都还给我，可我才明白.我曾经所拥有的，也是接受了给予.最初的我，还是一无所有。”张老爷坐在那块匾上，露出微笑来，“是苦是乐，区别不在于我所拥有的，而在于我自己的看法。”

张老爷道：“我已经不觉得这样的生活苦了，所以我的苦已经尽了。”

长衫笑道：“你果然有不凡之处。看来，那群家伙并不只是在胡闹。”

张老爷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莫刈脸上。

莫刈微微颔首：“别来无恙。”

张老爷面露疑惑，又看向赤狐，赤狐大大的眼睛回望着他，充满了好奇。

他又看向华阳，久久地看着。华阳终于抬起头来，露出灿烂的微笑：“别来无恙。”

张老爷瞪大了眼睛：“是你？！”

华阳干笑了两声：“是我.”

张老爷面色很快变得平静：“是你。”

华阳道：“你听我解释，我是有苦衷的。”

张老爷却笑笑：“我不听。”

华阳道：“还是听听吧，当初我们两个被人赶出家门，流落人间。我们来到此地时，找不到食物，差点被饿死，恰逢张老爷千金求字，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不料，竟把您老害到这个地步.”

赤狐在一旁摇头：“真是作孽。”

可张老爷静静地听他说完，却是微微一笑：“原来，你也是受过苦难的人。”

华阳点点头：“只是如今想来，也算不得什么苦。”

“好极。”张老爷道，“对于那个逐你出家门的人，你还憎恨吗？”

“不恨了，也不该恨，若没有他，也没有今日的我。”

张老爷抚须笑道：“这正是我想告诉你的，我不恨你，因为不该恨你。这是我命中注定的劫难罢了。”

说书人在一旁补充道：“也可能是机遇。”

华阳微微皱眉：“所以说，您是原谅我了吗？”

“我从来就没有恨过。”

华阳表情复杂，他道：“即使这样，我的负罪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张老爷笑道：“你的良知和世间的大多数人一样，都恨错了对象。”

华阳耸耸肩：“那好吧。反正我也觉得自己并没犯什么大错。”

赤狐笑道：“皆大欢喜的结局么？”

华阳摇头道：“还不算。虽然你不怪我了，可要是什么都不做，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张老爷笑道：“如今乐不是乐，苦不是苦，无人能帮我，无人能害我，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说书的笑笑：“的确如此。与其帮一个你们帮不了的人，还不如帮帮你们能帮的人。”

华阳道：“能帮的人？谁？”

说书的看着莫刈微笑：“你需要帮助吗？”

莫刈微微皱眉，却道：“也许吧。”

张老爷道：“今日居然再见了你们，正合因果循环之道。莫非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注定吗？”

说书的点点头：“所谓命运，正是如此。”

两人谈论命运谈得起劲，赤狐却越听越不欢喜，她道：“命运一类的东西，是我最不喜欢的。”

“有人安于轨道，有人困于牢笼。命运其实无辜，关键在于你怎样理解它。”

“还能怎样理解呢？不过是一帮神明故意给我找麻烦罢了。”

说书的摇摇头：“你这小家伙儿不讲道理，依我看来，你的那些麻烦，明明就是自己搞出来的。”

赤狐摇摇头，不想与他再争辩：“我真是疯了，居然与你一个凡人谈论命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