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这个消息要传播得更快，不消半日，人人都知道了张老爷受骗的事。  人人都说：“张老爷枉称才家，连好字坏字都分不出来，被一个江湖骗子戏耍得团团转。”

“想当初，我一眼便断定那小子不是好人，只是无人信我呀！”

“那一众才子大家，都糊涂呐！”

评价此事的人众多，却个个都是旁观者的身份，当初与张老爷同在的当局者，却都不见了踪影。

张老爷自此之后，精神有些恍惚。

家人们将那些风言风语听在耳里，羞愤交加，将那块匾额从堂上摘了下来，丢在地上，作势要把它踩碎。

张老爷却将牌匾护在身下：“这是宝贝哩！”

家人道：“招人耻笑的玩意，算什么宝贝？”

“神仙都告诉我了，这东西来了，我就要过苦日子了；这东西走了，我才可以过好日子。你要把它毁了，那我就要受一辈子苦难了！”

家人讶然，张老爷趴在地上，爱惜地抚摸着这块牌匾。

张老爷疯了。

他抱着牌匾坐在家门口，看着过往的行人。

他道：“都来看看这几个字呀！”

有人道：“你那玩意儿也配叫字？”

“这是好字呀。”

行人摇摇头：“张老爷老糊涂了。”

张老爷从身后掏出一锭银子，丢在街上：“我这是不是好字？”

人们双眼放光，恶狗扑食般扑了上去。

张老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呀，我这是不是好字？”

“好字！”

“张老爷手里的是绝世的好字呀！”

张老爷听了很高兴，他命人将库房里的金银珠宝、名贵字画尽数搬了出来，只要有人说这是好字，就可以取走一份。

长安街轰动了。

人们奔走相告，张老爷手里的是绝世好字，不去拿银子的都是绝世傻蛋！消息甚至传到了几条街开外。

一时间，张府门庭若市，称赞声不绝于耳：“好字！绝世的好字！”

张老爷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日过后，张府库房空空荡荡，连根毛都没剩下。

张府夫人一哭二闹，还作势要上吊：“我十七岁便嫁进你张家，人人都说我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我也以为这一生荣华富贵都有了着落，谁料老娘命苦，竟遇到你这么个败家子！”

张老爷却淡然：“我不是说了么，我们要过苦日子了！这是命中注定的。”

“凭张家家底，足够我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是你发疯！是你咎由自取到这般田地的！”

“不是，这是命运呀。”张老爷叹道。

“好！你想要过苦日子，那你就自己过去吧！”夫人气急，回屋收拾了行李，便带着丫鬟回了娘家。

儿女听到风声赶回家来，只见张老爷疯得更彻底了，偌大的张府如今家徒四壁，张老爷披散着头发，抱着匾额坐在家门口。

“孩儿们，你们看着，爹要受苦了。”

殷实的家底被这老头一日败空！

儿女们气得发疯，他们冲进每一户人家，怒吼道：“把我家的钱财还回来！”

“我没有！”得到的答复大多如此。

索要无果，他们便冲回家，指着张老爷鼻子骂道：“你这个老疯子！怎么把我们的家底一并疯出去了？你过腻了好日子，就要连我们一起毁掉！”

“你要疯就一人疯吧！”

张老爷点点头：“我要受苦了。”

儿女们气急败坏，他们在府上仔细搜寻，总算搜得一点金银碎屑，便揣进怀里，忿忿不平地走了。

自此，张府一夜没落，张老爷流落街头，整日抱着那块匾额。

人们为此叹息。

往后再见张老爷时，他已经完全是个乞丐模样了。

可他还是抱着匾额，逢人便问：“你说，这是不是好字？”

胆子小的，便要说：“好字，是好字。”

张老爷就会眯眼笑着，满意离去。

那些胆大不怕事的，就要笑着说：“狗屁！你这玩意儿不配称字！”

张老爷便沮丧着一张脸：“怎么这样说呢？你细看，细看。”

“滚！”那人不耐烦了，举起拳头作势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