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迟来的遗书
严东见到李梅，发现她几次都欲言又止，仿佛有话要跟他讲，但每次又都什么也没说，感觉她近来有点怪怪的。 这天午后，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员工开饭，严东坐到李梅身边。他问李梅：“小梅，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没、没有啊？”李梅神色有点儿慌乱，她很快地看了严东一下，张开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咽下去。
严东猜测，她一定有什么事，想说，又不大敢说，好像有什么顾虑。
吃完饭，严东喊住了李梅：“小梅，如果是重要的事，你一定得给我说，如果不重要，就算了。”
李梅迟疑了一下，说：“老板，我还是跟你说了吧。前几天，欧晓来给你送一封信，她刚离开，大嫂来发现了。”
严东吁了一口气，“哦”了一声，准备离去，他以为欧晓又是来纠缠他。
李梅忙说：“严大哥，你别走，听我跟你说。”
严东站住。
“信被大嫂拿走了。”李梅说。
“她拿走就算了。”严东说。
“欧晓她、她可能要自杀。”李梅心里一急，脱口而出。
“什么？你说什么？欧晓，自杀？”严东一下子愣住了。
“大嫂打开信，让我念给她听。是一封遗书……”李梅睁大眼睛，忐忑地看着严东。
严东迅速向家里奔去。
王凤芝正在家里洗衣服。严东进门就问：“欧晓的信在哪里？”
王凤芝抬起头，不快地瞥了他一眼，问：“你想干嘛？”
“给我看看。”严东急切地说。
“干嘛？你还想着她？”王凤芝低下眼皮，没好气地说。
“那是欧晓的遗书！”严东抬高声音说。
“遗书？死了才好，免得破坏人家家庭。”王凤芝嘟囔。
“你？人家破坏谁家庭了？”严东气愤地说。
王凤芝不情愿地去里屋，从一个桌子抽屉里拿出欧晓的信，丢在严东面前的地上：“你的老情人拿死来吓唬你，你心疼了？”
严东从地上捡起信，打开。欧晓那熟悉的小楷娟秀而整齐，映入眼帘。过去，她用那漂亮的字迹写诗，请他修改，供他欣赏。也用那些字给他写信，写对他的倾慕，思念。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封遗书。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瑟瑟发抖，心微微打颤，他的目光落在纸上，重若千斤。
严东：
亲爱的，请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亲爱的，当你看到我这封信时，可能我就要离开你了。今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你可以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人之所以会选择自杀，不是因为她软弱，不是胆怯，也不是逃避责任。是绝望，绝望才是人选择自杀的敌人。绝望，会让她的心无处安放，会摧毁她所有的意志和决心。
人生有太多的牵挂和不舍，放手是最好的解脱。
严东，你记住，我爱你！严东，你也记住，我恨你！我死，你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但我不怪你。
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你给了我无限美好的向往，你让我深刻地体味到作为一个女人的意义，你让我感受到了爱一个人的甜蜜和幸福。遇见你，同样也是我的悲哀，是我的宿命，我的悲剧。因为你，因为爱你，让我错过了整个世界，让我不得不放弃整个世界。
你对于我来说，就是一杯毒药，我想得到你，你却毒死了我。但是我不恨你。
我渴望你，我羡慕那个被你爱过的筱梅，羡慕你为她写了整整一本诗集。我羡慕你不爱、但她一直能够拥有你的王凤芝。她们是何其幸运，何其幸福？我一直渴望得到你而一直得不到你，我做了一个女人能够做到的全部努力，最后还是失败了。
我是如此卑微地爱你，得不到婚姻，我不要婚姻，得不到爱情，我甚至不要爱情，只要你允许我爱你，接纳我，我可以不要名分，不要家庭。我一次一次把我送到你的身边，你一次一次拒绝了我。哪怕，你像一个庸常的嫖客……可是，你连睡我一次都不愿意。
原来我想，只要我努力，一定会成功，我一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一定能够让你爱上我。可是，我错了，我俩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没有缘分重叠，没有机会相交。
当我听说你爱上了一个叫林扬的女孩，我才知道在你心里，我连一个服务员都不如。想想，我真傻。
我唯一能做的，是放手。但是，我不甘，不忍，我的心好疼，疼得不能自已。所以，我选择离去，只有离去了，就感知不到痛苦了，就不疼了。
我走了，希望你在有生之年，照顾好自己。
如果有来生，让我再也不要遇见你。看着我爱你一场份上，希望你看到信，去我爸的墓地看看我。
欧晓
一九九七年十月七日
严东奔下楼。
王凤芝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大叫：“你干什么去？”
严东开车来到临河镇，直奔章介鹏家，一路上，他把车开得疯了一样快。
见到严东，章介鹏很冷漠，淡淡地问：“你来有事吗？”
“欧晓，她没有事吧？”严东嗫嚅着问。
章介鹏低下头，半天，才抬起来，两眼噙着两颗泪珠，声音哽咽地说：“十天前，自杀了。”
临河镇南岗公墓，低缓的山坡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墓碑。严东手捧一大束鲜红的玫瑰，放在欧晓新砌的墓碑前。旁边，是欧晓父亲的墓。
他难以想象，十天前，那个雾浓霜重的清晨，那个和平常日子没有任何区别的清晨，欧晓就是在这里，结束了她年轻的、如诗如花的生命。
严东坐在墓前新鲜松软的黄土上，眼泪不断地滚落下来。他目光朦胧，脑子也朦胧，往事如烟，如幻，如天上漂浮的白云，悠悠的，幽幽的……欧晓一张俏丽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在他眼前，往事无比清晰，又无限悠远……他想起了那个晚上，他从张红丽家喝酒回来，六店门口站着一群人，人群里有一个娇小灵秀的女孩儿，在见到他的一瞬，女孩儿两只黑宝石般的眸子，顿然明亮起来，他想到铁路边章介鹏家房子里，坐在饭桌前，她给他夹菜，早乡镇的夜，她半夜睡到他的床上……派出所里，她为他送饭……
“欧晓，你，怎么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