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在他乡

不知不觉，王萍到楚州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她过着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  起先，她每天提着几盒人参，跑商店，做推销，咨询店主原来铺出去的货有没有买主，哪家有了缺货，她给予及时补充。

忙碌了一个多月，王萍就灰心了，人参在楚州根本没有什么销路。那一批货，她几乎铺遍了楚州所有的大小商店，而商家卖出去的寥寥无几，结回来的账款勉强够她生活。

一天，王萍到楚州商厦询问销售情况，前台经理给她出主意：“你这是高端消费品，要想有好的销路，需要做宣传，比如上电视，登报纸。最不济也搞一个现场促销活动，聚拢人气，达到销售预期。像你这种被动地摆在柜台里，没有人会买你的产品。”

回到出租屋，王萍想：人家说的有道理。但严东资金奇缺，到哪里弄钱去做广告呀？于是她就跟电视上学习，摘抄了许多人参、鹿茸等保健品资料，找江一天老师帮忙，印刷了一千份广告单页，来到楚州商厦门口往外散发。

一千份单页，王萍散了三四天，基本没有起到效果。有的人接到手里，看一眼就随意丢弃了。她舍不得丢，那是花钱印出来的啊，于是就跟在人家后面，把别人丢弃的单页捡再起来，回到商厦门口继续发出去。

这样反复发了两三次以后，许多单页被揉得皱皱巴巴，没法再散了，才作罢。

时间进入夏天后，那些保健品就更没有销路了，有的被人家撤柜，有的通知她收回，有些人参鹿茸，生虫、发霉变质了。王萍每天出去，都带回来大包的人参和八宝，房间里堆得到处都是。那些东西，又不能当饭吃，留着没用，丢了可惜。

王萍后来都不敢去商店问销路了，她怕人家退货。

最初的热情很快冷淡下来，她每天足不出户，待在家里睡觉。这样吃了睡，睡了吃，不久发现自己发胖了。发现自己胖了，王萍吓坏了。二十岁的姑娘，哪里能饱食终日啊？不饱食终日又无所事事。她想，要是能到哪里找个事做就好了，也能挣点钱养活自己。可是，城市下岗职工到处都是，自己一个外来的农村小姑娘，哪里有岗位可以提供给你啊？

王萍不敢每天在家里待着了，她每天早晨早早起床，弄点早饭吃过，就上街去买菜，她把远的近的菜市场都转了个遍，直转到傍中，才买一点青菜萝卜回家做饭。

但是，仿佛她每天能做的只有两件事，出门散步和躺在床上睡觉，睡不着就胡思乱想或者回忆往事。环境陌生，鲜少熟人，日子过得空虚，落寞，焦躁，她的心里充满了怅惘。

她时常回忆小时候，然而，她的回忆如同一张白纸，贫瘠的生活，不被人待见的童年。所有的过往都没有给她带来美好的记忆，除了苦难，就是遭人嫌弃，仿佛自己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包袱，被人扔过来丢过去。

这天午后，王萍躺在床上，秋后的阳光泛着金红，从西边的窗户照进屋里，碎金子似的洒在身上。她又回忆起童年，她想到了一次去二姐家，那时二姐跟姐夫刚结婚不久，还生活在严桥。严东有一个堂妹叫小娟，跟她年龄差不多大，约她一起下池塘摸田螺。晚上回家，她浑身湿淋淋地端着半脸盆田螺，走进家门时，她心里充满了劳动后的快乐，充满了丰收的喜悦，本来以为会受到姐姐的夸赞。不想姐夫迎头就给她一通臭骂，骂她不该自作主张下水摸田螺，万一被水淹死，他们没办法跟她父母交代。她是第一次见到姐夫那副凶恶的样子，简直是雷霆震怒。但奇怪的是，她却没有害怕。那年她只有八岁，一通骂过，她心里居然升起了一股温暖，一种被重视、被关心的温暖。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他对自己好，对自己关心。

回想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对自己关心、对自己好的人只有严东。过去，在临河跟二姐吵架之前，二姐是最关心、疼爱自己的人，可是，她居然对自己产生那样的怀疑？姐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就是你怀疑谁，也不应该怀疑我呀？我怎么可能跟你去抢哥呢？而且，你不听哥的解释，也不听我的解释。否则，我们怎么也不至于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昨天，可能是再也回不去了，明天，将何去何从啊？我难道就这样在外面漂迫吗？何时是个头啊？

她突然强烈地想严东，想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关心，他对自己的有求必应……她感到他跟自己那么亲，像亲情，又不全是亲情。

此刻，她好想见到他，好想听见他的声音，这种愿望如此迫切，如此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她感到自己这么孤单，这么寂寞，无依无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严东。而他，是姐姐的老公，是自己的姐夫。

她心里难过，感到委屈，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不去管它，任它们任性地恣肆地流淌。

眼泪流着流着，她哭起来，嘤嘤地抽泣。渐渐地，哭声大起来，她怕哭声被邻居听见，就把被子包住脑袋。

她呜呜地哭，时间停滞，世界远遁，思维冻结……这些年来的委屈，无奈，不平，辛酸，孤寂……一股脑涌上心头。当她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夜幕代替了日光，黑暗笼罩了她这间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