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缘
眼缘
山洪事件的后续处理逐渐尘埃落定,谢氏集团的快速响应和巨额投入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谢珩的生活重新被繁忙而有序的工作填充。
正当他以为可以稍松一口气时,母亲的电话又不期而至。
手机屏幕闪烁,谢珩揉了揉眉心,感觉每次母亲的来电都会携着风暴降临。他无奈接起:“妈?”
“儿子!”虞清荷的声音依旧轻快,“在忙什么呢?”
“……有点忙,怎么了吗?”
“只是有点?那挺好,是这样,你爸啊,让你最近抽空回来一趟,让你去千岛湖那边那个小渔村吃个饭!他几个老朋友也在。”虞清荷顿了顿,带着点笑意,“可不是妈的主意啊,是你爸亲自点名要你去的!说是好久没见你了。”
谢珩有些意外:“为什么?可以不去吗?”
反正他去见过周师傅了,已经没有把柄在父亲手上了。
“得去得去……”见谢珩不为所动,虞清荷故作叹息,“这都不愿意去,囡囡果然是长大了啊。”
谢珩眉头一皱,手机差点摔出去:“妈,别用叫谢清玥的称呼来叫我。”
“欸,这不是一样的嘛,小的时候我这么喊你妹妹,你不是也跟着应吗?怎么长大了就……唉,果然是儿大不中留,小玥又在国外,我啊……”
谢珩没辙了,赶紧打断:“……知道了,地址发我。”
几日后,千岛湖畔一处僻静的私人小码头,岸上几间白墙黛瓦的民居被改造成了雅致的私房菜馆。
谢珩赶到时,果然见到几位常在财经新闻上露面的熟悉面孔,都是父亲谢振霆多年的至交好友。他上前,礼貌而周全地与各位长辈一一寒暄问好,态度谦逊得体,丝毫不见集团掌舵人的锋芒。
“小珩来了!精神头不错!”
寒暄几句,谢振霆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两个小板凳和一个装着简易渔具的桶,看见谢珩,只淡淡扫了一眼:“来了?走,陪我钓会儿鱼。”
“爸。”谢珩叫了一声,看着那明显多出的小板凳和渔具,明白这是给自己准备的。他不太擅长此道,但也没说什么,默默跟了上去。
岸边,柳枝垂入清澈的湖水。
谢振霆动作熟练地挂饵、抛竿,然后稳稳坐下,目光专注地盯着水面浮漂。谢珩学着他的样子,也坐下,将鱼线抛入水中。
父子俩之间隔着半臂距离,一时间只有风吹柳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水鸟鸣叫,空气很安静。
湖面波光粼粼,浮漂安静地立着。谢珩的心思却不在鱼竿上,他知道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叫他来钓鱼。
果然,钓了约莫一刻钟,谢振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气没什么起伏,像在谈论天气:“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集团事务正常运转。”
“前几天那个山洪,动静不小。”
谢珩握着鱼竿的手稳了稳,目光依旧落在浮漂上:“嗯,事发突然,尽力而为。”
“听人说,你是为了某个人,才这么大费周章,连直升机都调过去了?”谢振霆的视线依旧在浮漂上。
谢珩握住鱼竿的手指下意识一紧,竿尖差点戳进水里,故作镇定道:“爸,您听谁乱说的?调动资源是因为人命关天,而且是星曜艺人所在的剧组出事,于公于私,集团都不能坐视不理。”他微微侧过脸,表情坦荡,“我像是那种公私不分、意气用事的人吗?”
谢振霆没接话,只是看着水面。
恰好此时,面前的浮漂猛地一沉,谢振霆手腕一抖,不疾不徐地收线,动作沉稳有力,一条银光闪闪的白鲢被提出水面,在鱼钩上奋力挣扎。他取下鱼,丢进脚边的鱼篓里,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是吗?”他这才慢悠悠地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调动,打乱了集团几个区域的资金部署?还抽去了应急资金池,对集团整体运作而言,损失有多大?这难道不是意气用事?”
谢珩看着鱼篓里还在扑腾的鱼,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才是父亲真正要谈的。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分析:“损失是存在的,但短期流动性风险可控。我也有安排财务部门协调,从海外调拨部分资金回补,保持正常流转。而且,爸,我认为目光要放长远。”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开阔的湖面:“这次事件虽然造成了一些账面损失,但谢氏集团快速高效的救灾投入,赢得了巨大的社会声誉和公众好感度。地方政府的感谢信已经收到多封,后续在相关区域的业务拓展和政策支持上,我们获得了难以估量的无形价值。这远比短期的账面损失重要。”
谢振霆沉默地听着,手指在鱼竿上轻轻摩挲挲着。半晌,才冷哼一声:“接手公司没几年,看起来好像比我懂得还多了?倒是我目光短浅了?”
谢珩微微抿唇,没有直接顶撞。
恰好这时,他感觉到手里的鱼竿微微一沉,似乎有鱼在试探鱼饵。他学着父亲刚才的样子,手腕微动,感受着水下的拉力,然后缓缓提竿——可惜,鱼钩上空空如也,饵料被吃光了。
一旁的谢父适时开口:“钓鱼要心静,要沉得住气,不能急躁,不然,就是这么个下场。”
谢珩笑了笑,重新挂饵,抛竿,动作还有些生疏。
看着重新没入水中的浮漂,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倔强:“但有时候,水下的鱼咬钩了,该收线的时候就得收,不能犹豫。是犹豫了,鱼才跑了。就像这次救援,时间就是生命,容不得丝毫犹豫和权衡利弊。”
他顿了顿,终究没忍住,侧头看向父亲:“您当年追我妈的时候,难道就很冷静,很理性地权衡过每一步的得失?”
谢振霆握着鱼竿的手一僵,脸色瞬间有些绷不住,瞪了谢珩一眼:“你这小子!这能一样吗?你们现在和我们那时候能一样吗?”
谢珩总感觉父亲似乎话里有话,像是在下套,但他一时没想明白套在哪里,只能保持沉默。
父子俩围绕着“钓鱼”,你一言我一语,表面平静,暗流涌动。一个用经验教训儿子要沉稳,一个又暗示该出手时须果断。所幸接下来谢珩也钓起来几条鱼,让自己的言论更加有了支撑。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谢珩一扭头,看到赵伯伯带着赵舒然沿着湖边的小径走了过来。
“老谢!小珩!收获如何啊?”赵伯伯远远地就笑着打招呼。
谢振霆这才放过谢珩,道:“老赵来了,快过来坐。收获还行,刚钓了条大的!”他指了指鱼篓。
赵舒然跟在父亲身后,穿着简约的休闲装,笑容得体大方:“谢伯伯好。谢先生好。”
谢振霆对谢珩道:“让你赵伯伯陪我钓会儿,你陪舒然去那边走走,看看风景,年轻人别总陪着我们老头子闷坐着。”语气不容置喙,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暗示。
谢珩心里无奈,既不愿继续和父亲钓鱼论道,也不愿和赵舒然过多牵扯。但长辈的面子不能不给,他只能起身,对赵舒然微微颔首:“赵小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