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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带着青竹寨的凉意,吹得吊脚楼的竹帘簌簌作响。夏许砚背着竹箱站在寨口时,苍之遥正把最后一包腊肉干塞进他的行囊,指尖在竹箱的锁扣上停了停——那锁扣是夏许砚亲手刻的凤凰纹,此刻却被他摩挲得发亮,像怕刻痕里藏着的话会被风吹散。

“到了记得先去邮局,把阿婆给林业学院院长的信寄了。”苍之遥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袖口沾着的望夫花粉蹭在竹箱上,留下淡紫色的印子,“信里夹着片蛇蜕,是当年你十三岁被咬时褪的,院长是苗医世家,看了就知道你是青竹寨的人。”

夏许砚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石子滚进溪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草鞋。他想起昨夜在柴房里,偷偷把那枚竹凤凰从苍之遥的行囊里取了出来,塞进自己的贴身布袋里——他不能让这东西跟着去,就像他不能让自己的心,继续系在这片缠绕着蛊毒与羁绊的土地上。

“知道了。”他的声音有点闷,像被竹箱压得喘不过气,“表哥也记得按时喝安神汤,穿肠蛊要是发作了,就……”

“就按你教的法子,用银针扎合谷xue。”苍之遥接过他的话,指尖在他虎口处轻轻按了下,那里的茧子比上次又厚了些,“你编的竹篮我放在药箱里了,银针和金疮药都分格子装好,不会乱。”

阿婆站在吊脚楼的廊下,手里拄着竹杖,银白的头发在风里飘得像团雪。她没像往常那样絮絮叨叨,只是望着寨口的方向,竹杖在青石板上敲出轻响,像在数着离别的脚步。夏许砚看着她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突然想起八岁那年阿婆抱着发烧的他,在老榕树下唱的安神谣,调子软得像浸了蜜的糯米。

“阿婆,我走了。”他朝着吊脚楼的方向鞠了一躬,竹箱的背带勒得肩膀生疼,却没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看见苍之遥眼里的漩涡,像老榕树下那潭深不见底的水,会把他挣扎着要逃离的脚步,重新卷回命运的绳结里。

苍之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拐角时,手里还攥着那支没刻完的竹笛。笛尾的凤凰翅膀只刻了一半,断口处的竹纤维刺得指尖发疼,像夏许砚留在他掌纹里的最后一道印记。寨口的铜铃突然响了,风里飘来蚀心蛊细碎的嘶鸣,他低头摸了摸腰间的陶罐,安神蛊正用尾尖撞着罐壁,银白的虫身映着晨光,像在替主人追着远去的影子。

火车站比夏许砚想象的要吵。汽笛声混着人潮的喧嚣,撞得他耳膜发疼,手里的竹箱被往来的行人碰得摇摇欲坠,箱角的凤凰纹被蹭掉了一块漆,露出底下浅色的竹质,像他此刻漏跳了一拍的心。

他找了个角落蹲下,打开竹箱想看看腊肉干有没有被压坏,却在最底层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竟是那瓶望夫花蜜药膏,还有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是苍之遥的字迹,笔锋里带着竹刀削竹片的力道:“每日卯时用晨露调开药膏抹手,林业学院的竹子多,别总用手去抓竹节上的毛刺。”

夏许砚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苍之遥昨夜在灶房里熬药膏的样子,石杵碾着望夫花瓣的声响格外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原来对方早就知道他的行李里少了这东西,却没戳破,只是趁着他装睡时,悄悄补了进来,像补好竹笛上的裂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同学,你也是去林业学院报到的吗?”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蹲在他身边,指着他竹箱上的校徽笑,“我是竹林培育专业的,叫顾魏晨,你呢?”

夏许砚把药膏塞进布袋,指尖触到那枚竹凤凰的棱角。“夏许砚。”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火车的汽笛声刮过,“也是竹林培育专业的。”

林墨眼睛一亮,伸手想帮他提竹箱,却被他躲开了。竹箱的锁扣还留着苍之遥的温度,他不想让外人碰,就像不想让省城的风,吹散箱子里青竹寨的药香。

去学校的路上,公交车穿过成片的高楼。夏许砚扒着车窗往外看,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看不到一点绿色,只有路边的绿化带里种着几棵瘦高的梧桐树,叶子上蒙着层灰,远不如青竹寨的老榕树茂盛。他突然想起苍之遥说过,省城的竹子都是盆栽里养的,长不高,也结不出能做蛇骨笛的竹节。

林业学院的宿舍是四人间,夏许砚的床位靠窗,窗外正好有片小小的竹林。他把竹箱放在书桌下时,锁扣碰到桌腿发出轻响,林墨正忙着铺床单,回头看见他箱子里露出来的竹笛,好奇地问:“你还会吹这个?我们老家逢年过节才有人吹笛子,不过都是塑料的,没你这个竹制的好看。”

夏许砚把竹笛往深处塞了塞,指尖在断口处划了下——昨夜收拾行李时,他故意用竹刀把笛尾的凤凰纹劈了道缝,竹纤维刺得手心发麻,却没敢真的折断,像没敢真的撕碎心里那点残存的念想。

“小时候瞎吹的。”他扯过被子盖住竹箱,被子上的消毒水味呛得他皱起眉,“省城的蚊子多吗?我带了些驱虫的草药。”

林墨正往墙上贴海报,闻言回头笑:“现在都用电蚊香了,谁还用草药啊。不过你这草药闻着挺香,像……像我奶奶种的望夫花。”

夏许砚的手猛地顿住了。他看着林墨海报上的云雾山风景照,照片里的望夫花海漫到天边,淡紫色的花瓣上沾着露水,像苍之遥药罐里那些被碾碎的粉末。原来有些风景,就算逃到千里之外,还是会从别人的话里,漏出熟悉的影子。

夜里躺在床上,夏许砚翻来覆去睡不着。宿舍的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盖过了他心口同命蛊的搏动,却盖不住窗外偶尔传来的竹枝摇晃声。他悄悄摸出那枚竹凤凰,月光从纱窗漏进来,照得翅膀上的红绳泛着银白的光,像苍之遥总爱蹭他发顶的那只手,带着松针的清香。

“别想了。”他对着竹凤凰轻声说,指尖在断口处用力按了按,“你早就不是青竹寨的夏许砚了,这里没有同命蛊,没有蛇骨笛,只有能让你安安稳稳种竹子的地方。”

可心口的蛊虫突然剧烈地跳了一下,像被什么刺了似的。他想起临走前苍之遥往他行囊里塞的那罐同命蛊蜕壳灰,此刻正放在枕头下,罐口的红布被月光浸得发亮,散发出淡淡的腥甜,像老榕树下永远擦不干净的蛇血。

苍之遥在医科大学的第一堂解剖课,就差点捏碎了手里的镊子。福尔马林的气味钻进鼻腔时,他突然想起夏许砚十三岁那年,被银环蛇咬后肿胀的脚踝,伤口处的血珠混着毒液,像此刻解剖台上泛着的暗红。

“苍之遥同学,你没事吧?”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呛得他后退半步——这味道不像青竹寨的草药香,冷得像冰,“听说你是苗医世家?对人体经络应该比别人熟悉吧。”

苍之遥握紧镊子,指尖的薄茧在金属上蹭出轻响。他想起夏许砚总爱说他的手像“小媳妇的手”,软乎乎的能揉出最细的药粉,可此刻这双手捏着镊子,却在发抖,像怕夹碎了记忆里某个温热的片段。

“还行。”他的声音有点哑,目光落在解剖图的合谷xue上,那里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像他无数次替夏许砚处理竹片划伤时,银针落下的地方,“苗医讲究‘以痛为腧’,和中医的经络理论相通。”

下课后,他去学校的中药房转了转。药柜里的草药码得整整齐齐,标签上的名字和青竹寨的一样,可摸在手里却少了点灵气——没有晨露的润,没有山风的吹,像被掐断了根的望夫花,只剩下干瘪的躯壳。

他从包里拿出夏许砚编的竹篮,把买好的“醒神草”和“定心草”放进去时,竹篾的缝隙里漏出片望夫花瓣,是临走前塞进去的,此刻边缘已经发脆,像他没说出口的那句“我等你回来”。

宿舍的室友是个本地男生,正对着镜子贴药膏,手腕上的烫伤印看得苍之遥皱起眉。“这是昨天煮泡面烫的,”男生看见他手里的竹篮,笑着指了指药膏,“医院开的烫伤膏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我奶奶用蜂蜜调的草药膏。”

苍之遥突然想起夏许砚虎口的茧。他低头从竹篮里拿出个小陶罐,里面是用望夫花蜜和青竹寨的草药调的膏子,罐口的凤凰纹被他摩挲得发亮。“这个给你试试。”他把陶罐递过去,指尖在男生的烫伤处比划了下,“苗医的法子,比药膏管用。”

男生半信半疑地涂了点,突然“嘶”了一声:“凉丝丝的,真舒服!你这手艺跟谁学的?比我奶奶还厉害。”

苍之遥看着陶罐里剩下的膏子,突然没了说话的力气。他想起每个清晨,夏许砚趴在竹桌上削竹片,手背被毛刺划得全是小口子,而他坐在对面碾药膏,药香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像永远不会散去的晨雾。可现在,这药膏涂在陌生人的手上,连带着那些藏在药香里的时光,都变得像漏了底的竹篮,空得发疼。

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青竹寨的吊脚楼,夏许砚正蹲在廊下喂蛊虫,蚀心蛊的墨色虫身缠着安神蛊的银白,像两条拧在一起的红绳。他走过去想摸夏许砚的头,却发现对方手里的蛇骨笛断成了两截,断口处的凤凰纹正往外渗血,像那年没止住的蛇毒。

“表哥,它不响了。”夏许砚擡头时,眼里的光全灭了,像被风吹熄的灯笼,“你看,连笛子都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苍之遥猛地从梦里惊醒,冷汗浸透了衬衫。他摸出枕头下的竹凤凰,翅膀上的红绳不知何时松了,在月光里晃出细碎的影,像夏许砚总爱缠在他手腕上的那截,松松垮垮,却怎么也解不开。

林业学院的竹林比夏许砚想象的要大。成片的楠竹在风里摇晃,竹叶的沙沙声像青竹寨的溪水,听得他心口发颤。他蹲在竹林深处,把那罐同命蛊蜕壳灰埋在最粗的那棵竹根下,埋得很深,像想把那些缠绕的羁绊,永远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夏许砚,你怎么总躲在这里?”顾魏晨拿着两本书走过来,看见他手里的竹刀,好奇地凑过去,“又在削竹片?你编的那个竹篮,被系主任看见了,说要推荐去参加校园手工艺比赛呢。”

夏许砚把竹刀藏在身后,刀身上的凤凰纹已经被他磨得快要看不见了。“就是随便玩玩。”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竹根处的泥土沾在裤脚,像青竹寨的溪泥,“主任要是想要,我再编个送他。”

林墨突然指着他的手腕笑:“你这银镯挺特别的,上面的花纹像凤凰,还是苗寨的手艺吧?我上次去云雾山旅游,看见白苗的姑娘都戴这种‘同心镯’。”

夏许砚的手猛地缩回来,银镯硌得手腕生疼。他想起苍之遥把镯子扣在他手上时说的话:“戴着它,无论相隔多远,只要心念相通,镯子就会发烫。”可这三个月来,镯子始终是凉的,像他一点点冷下去的心。

“家里老人给的,不值钱。”他扯了扯袖子盖住镯子,转身往竹林外走,竹刀在口袋里硌得慌,“该上专业课了,再不去要迟到了。”

顾魏晨跟在他身后,嘴里还在念叨:“云雾山的白苗可有意思了,他们说同命蛊能感觉到对方的生死,要是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身上的蛊虫就会……”

“别说了!”夏许砚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在竹林里撞出回声,惊得几只飞鸟扑棱棱地飞起,“蛊虫就是蛊虫,哪有那么多说法。”

他说完就往教学楼跑,竹刀在口袋里晃得更厉害了。他知道顾魏晨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同命蛊若感应到对方遭遇不测,会啃噬宿主的心脉,直到两人同归于尽。这个道理他八岁就懂,可他偏要赌一次,赌自己能斩断这该死的羁绊,赌苍之遥没有他,也能好好活着。

夜里的宿舍格外安静。夏许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竹枝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有人在用指尖轻叩。他摸出那枚竹凤凰,月光透过纱窗照得它泛着冷光,突然想起临走前苍之遥往他行囊里塞的蛇骨笛——他把那支笛藏在了老榕树的树洞里,藏得很深,像藏起了自己不敢承认的牵挂。

“你说,他会不会还在等我?”他对着竹凤凰轻声问,声音轻得像叹息,“等我回去,把这破笛子还给你,说我种的竹子,比青竹寨的还高?”

竹凤凰当然不会回答。他把它塞进枕头下,转身时,银镯突然烫得惊人。他猛地摸出镯子,只见上面的凤凰纹正发出淡淡的金光,山茶花的印记里渗出一滴露水,落在手背上,带着望夫花的清香——和三个月前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夏许砚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像被同命蛊狠狠撞了一下。他想起苍之遥说过,望夫花的露水只会在花开时凝结,而现在是腊月,云雾山的望夫花早就谢了,除非……除非有人用自己的血,催开了反季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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