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身之地
栖身之地
古籍书店的空气里浮动着旧纸页与松木混合的沉淀时光的气味。
周闻宁正俯身在一个特制的修复台前,指尖凝着万分的专注,用极细的毛笔蘸取特制的浆糊,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微小的纸屑粘回那页泛黄脆弱的剧本上——《心渊》里被撕掉的那一页,那个被风雪覆盖的山洞中,属于江临序和宋栖和的初吻。
“成了!”周闻宁直起身,长舒一口气,眼底漾开纯粹满足的笑意,他轻轻吹拂纸面,动作珍重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周老师这‘文物修复’的手艺,”许予安的声音带着笑意从门口传来,他斜倚着门框,手里拎着个精致的食盒,“修复的怕不只是剧本吧?”
他意有所指,目光越过周闻宁,落在她身后修复台上那页已然完整的剧本上,也掠过旁边沙发上正襟危坐看似在翻看厚重古籍,实则浑身透着不自在的江临序和宋栖和。
宋栖和因为这两个星期江临序的追求骚操作,耳根微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粗糙的边缘,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陌生的繁体字上。
江临序则坐得笔直,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宋栖和低垂的侧脸,五年刻骨的思念在重逢后的每一次靠近里都像无声的海啸,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们是被周闻宁“邀请”来“鉴赏古籍”的,可空气中弥漫的微妙气氛,连角落书架上打盹的序序都仿佛察觉到了,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尾巴尖儿轻轻扫过江临序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留下一点温暖的痒意。
“少贫。”周闻宁接过食盒,“栖和,临序,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许大老板难得破费。”
许予安笑着凑近周闻宁,压低的声音带着磁性:“给‘我家文物’投喂,天经地义。”这称呼直接唤醒了周闻宁醉酒后那句引爆热搜的“此文物已由许氏收藏”,他脸上瞬间飞起红霞,作势要打许予安。
书店里充斥着许予安兴奋的嚷嚷,周闻宁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宋栖和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互动,心头微涩又羡慕,他和江临序之间横亘着五年的分离与汹涌的暗流,远不如眼前这对明朗坦荡。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临序,却正好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眸里。那目光太沉,太烫,像藏着千言万语,却又被什么死死地按捺着。
宋栖和心尖猛地一跳,仓促移开视线,指尖下的古籍文字模糊成了一片。
许予安捕捉到两人间无声的电流,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我们要不去别的地方聊聊学术问题。”
周闻宁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宋栖和和江临序,明白了许予安的意思,两人朝着书店后间走去,将前厅这片被旧书和阳光包裹的空间,暂时留给了江临序和宋栖和。
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而带着薄茧的大手紧紧握住,那力道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甚至有些颤抖。
宋栖和浑身一僵,却没有抽开。他转过头,江临序正深深地凝视着他,那双向来冷静克制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压抑了五年的思念、渴望、歉疚、爱意……再也无处可藏。
“栖和……”江临序的声音低沉沙哑,“我等这一刻,等得快疯了。”
喧闹的背景音仿佛瞬间被调低了音量。空气里只剩下旧纸张的尘埃在光柱中静静旋舞,还有两人间骤然绷紧的沉默,以及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
那只紧握着的手,掌心滚烫,指尖却微微发凉,宋栖和能感觉到江临序传递过来的热度和紧张,没有挣脱,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江临序的脖颈处。
他记得那里,锁骨下方一点的位置……一个隐秘的印记。
“五年……”宋栖和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也怕惊扰了这失而复得的靠近,“你只学会了……用十亿来敲门吗?还有最近你那算什么追求,追人又不是这么追的。”他试图用一点带刺的疏离来武装自己,可尾音却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这句话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江临序眼底压抑的火焰。
他猛地用力,将宋栖和拉得更近,另一只手几乎是带着点粗暴的急切,一把扯开了自己衬衫领口的几颗纽扣,丝绸质地的纽扣崩开,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锁骨下方,那片紧致的肌肤上,是那次在后台休息室里看到的“栖”字玫瑰刺青,他握住宋栖和抚摸他锁骨的手指,紧紧按在自己滚烫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那颗心脏正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诉说着同一种语言。
“不是十亿敲门,栖和,那只是撕碎牢笼的代价,这两个星期的追求也不算什么弥补,这……”他低头,灼热的气息拂过宋栖和的额发,目光锁住他泛红的眼尾,“这才是我赎回‘栖身之地’的凭证。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它每一天都在提醒我,我的月亮还在天上悬着,等着我爬出深渊去够。”
“栖身之地……”宋栖和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们的含义。五年里独自咬牙硬抗的委屈、解约时无人依靠的惶恐、被黑热搜围攻时的孤立无援、无数次在深夜摩挲那张写着“等我能护住月亮”的纸条时的酸楚……
所有被他强行封存的脆弱,在这一刻,在江临序滚烫的体温和灼人的目光里,在锁骨上那朵他亲手画下的玫瑰的见证下,轰然决堤。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江临序按着他手背的手上。那泪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江临序心口剧痛。
“江临序……”宋栖和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你混蛋……你知道那五年……我有多恨你吗?我找不到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只能看着你小号在超话里打榜……看着你领奖说‘理想型是养猫人’……看着你变得越来越远……”
他语无伦次,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像找到了出口的洪流,倾泻而出,“我恨那条该死的第37条!我恨那些逼你走的人!我更恨……更恨我自己当时那么弱,什么都做不了……”
“我知道,栖和,我都知道……”江临序再也无法忍受,用力将他狠狠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这五年的缺失都揉进骨血里。
他感受到怀中身体的颤抖和压抑的呜咽,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窒息。
低下头,滚烫的唇急切带着安抚和无限怜惜地落在宋栖和的发顶、湿漉漉的鬓角、颤抖的眼睫上,吻去那些咸涩的泪水,动作近乎虔诚。
“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让你一个人走了那么久……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沙哑哽咽。
怀中人压抑的哭泣声,像受伤小兽的呜咽,彻底摧毁了江临序最后一丝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