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

杀青宴

在酒店宴会厅，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刺眼的光，推杯换盏的寒暄和刻意拔高的笑声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宋栖和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背脊挺得笔直，试图将自己隔绝在这份浮华的热闹之外，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是周闻宁临时帮他借来的，裹着他清瘦的身体，像一层不合时宜的铠甲。

后腰的旧伤在暖气房里闷得隐隐作痛，提醒着雪夜的激斗和持续数月的拍摄辛劳，指尖摩挲着玻璃杯冰凉的杯壁，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向宴会厅另一端。

江临序被一群人簇拥着，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如孤峰，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偶尔颔首，接着与人碰杯，姿态优雅从容，游刃有余地应对各色人等的恭维和试探。

那层名为“江临序”无形的冰壳，在觥筹交错间似乎更加坚固，好似他与周遭的一切喧嚣泾渭分明地隔开。

宋栖和看着他，看着他唇边那抹完美的弧度，看着他眼底深处那片没有波澜的深潭，心口像被那冰壳的边缘轻轻刮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凉的涩意。

“小宋！来来来，敬你一杯！小伙子前途无量啊！”一个喝得满面红光的制片人端着酒杯，脚步虚浮地晃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一只斟满的酒杯塞进宋栖和手里，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宋栖和下意识地皱眉，胃里一阵翻涌，他向来不善饮酒，更厌恶这种强人所难的应酬，于是试图推拒：“王制片，我……”

“哎！不给面子是不是？杀青大喜的日子！”王制片不由分说地打断，油腻的手掌重重拍在宋栖和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本就紧绷的后腰肌肉一阵抽痛，身体晃了一下，“干了！以后王哥的戏，少不了你的角色！”

那拍在肩上的手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后腰的刺痛和酒气的熏蒸让宋栖和脸色微微发白，令他直接攥紧了酒杯，一股强烈的厌恶和倔强涌上心头。

他正要开口，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却先他一步，瞬间冻结了周围的空气，“王制片。”

江临序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介入，带来一片无形的压迫感，脸上那职业性的假笑消失了，只剩下冷意，目光如冰锥般钉在王制片那只还搭在宋栖和肩膀上的手。

王制片脸上的醉意和得意瞬间僵住，触电般缩回了手，讪笑道：“哎哟，江老师！这不误会了吗，您看我这…跟小宋闹着玩呢！”

江临序没理他，视线转向宋栖和，落在他苍白的脸色、紧抿的唇角和那只被强塞的酒液几乎要溢出的酒杯上。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直接从宋栖和僵直的手中取走了那杯酒，“他腰伤未愈，医嘱禁酒。”江临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目光重新扫向王制片，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这杯，我替他敬您。”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喉结滚动间，带着一种冷硬的决绝。

空杯被轻轻放回侍者托盘，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王制片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灰溜溜地挤进了人群。周围的喧嚣似乎也凝滞了一瞬，几道探究的目光扫过角落的交锋。

宋栖和怔怔地看着江临序，一股混杂着震惊和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尖酸得厉害，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江临序的目光落回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似乎有极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抓不住，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宋栖和的手肘外侧，一个极其克制却又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动作。

“出去透透气。”声音低沉，不容置喙。

宋栖和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穿过喧闹的人群，江临序宽阔的肩背为他隔开了一道屏障，隔绝了那些好奇又带着一点探究的目光。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宴会厅厚重的隔音门，将鼎沸的人声和浑浊的空气彻底关在身后。

酒店顶楼的天台，凛冽的寒风瞬间包裹了全身，喧嚣被彻底甩在脚下，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脚下铺陈开一片流动的星河。

宋栖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借来的西装外套，下一秒，带着体温的暖意笼罩了他——一件带着冷冽雪松气息的厚重羊绒大衣披在了他的肩上。

是江临序的，那大衣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寒意，沉甸甸地包裹着他，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暖意和安全感。

宋栖和擡头看着江临序的一切动作，他脱了大衣，身上只穿着那件挺括的深灰色西装，在寒风中更显挺拔孤峭，但是没有看宋栖和，只将大衣拢紧了些，确保它完全裹住对方单薄的身体，然后便转过身，背对着他，双手随意地搭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

仿佛刚才那个披衣的动作，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举手之劳。巨大的暖意和鼻尖萦绕的，那是独属于江临序的冷冽气息，让宋栖和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他攥紧了裹在身上的大衣边缘，布料柔软而厚实，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怀抱留下的暖意。

天台的风很大，吹乱了他的额发，也吹得他眼眶发热，看着江临序沉默而挺拔的背影，像一尊伫立在寒夜里的守护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