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局
杀局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你……”
梦里有什么呢？柯琳不记得了。
她没有任这丁点的异样困扰自己太久。她从草地里站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泥土和青草叶。当她摘去卡在裙摆蕾丝中的最后一片枯叶时,她的手停住了，这一切都仿佛早就发生过一遍，无论是刺眼的阳光，还是遍地的青草香气，都似曾相识。
见柯琳许久未动，身后的骑士出言提醒：“公主殿下，我们该走了。亚瑟尼阁下还在练兵场训练,您要去看看吗？”
“亚瑟尼在练兵场？”同样的诡异感扫过柯琳的脑海,但她什么也没抓住，“好,我们去找他吧。”
柯琳提着裙摆步入城堡外殿,绕了几个弯，差点走错路。好在塞西尔及时制止,她才没有一头撞进烟熏jsg火燎的厨房。
真奇怪。她明明在自己最熟悉的家里，怎么会走错路呢？
柯琳揉着脑袋，使劲往头顶敲了两下,正要敲第三下,手腕却被塞西尔握住。
骑士用覆着薄茧的的手指按了按柯琳的骨节，柔声道：“公主殿下，请别这样做。这样不仅手疼，头也会疼。”
柯琳朝他做了个鬼脸,“塞西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不能直呼我的名字吗？”
骑士错愕地翕动嘴唇，面颊泛起一层绯红。他摇了摇头，“这不合乎礼仪。”
“倘若这是我的命令呢？”柯琳佯怒地叉腰，停在原地，“你要是不叫我的名字，我就不走了。”
“我……”骑士不知所措地陪她一同驻足，嘴唇几度开合，那个简单的双音节名字一直堵在喉咙口，“抱歉，殿下，我……”
“算啦，你这个古板的家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柯琳嘀咕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随你高兴吧。”
骑士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他安静地跟在柯琳身后，听从她的数落。
午后的练兵场聚集了一大帮身穿甲胄的骑士，代表着皇家骑士的狮鹫纹章旗帜猎猎飞扬。柯琳远远地看到亚瑟尼正与其中一名骑士比拼剑术，也想挤进观众之中凑热闹。
她像一只灵活的小老鼠，见缝插针地地往人群中靠，塞西尔根本来不及拦。
这一次是骑马战斗，亚瑟尼背着弓箭，手持长剑，骑马等候在跑道的一端，而他的对手则在另一端。两人紧拽缰绳，待到比试开始的指令一响，便策马疾冲。
兵刃在赛道中途相撞，战马嘶鸣，长剑交错几个来回，皆没能攻破彼此的防线。
亚瑟尼举剑劈砍，他的对手反手格挡，勉强吃住这一剑的力道。
下一击接踵而至，亚瑟尼斜挥剑身，瞄准的正是对手两块甲胄之间的皮革。对方大骇，矮身躲避，却不料那只是虚晃一击，真正的攻击迎面而来，他无暇抵挡，那银亮的剑身便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输了。”亚瑟尼下压剑身，笑着逼他认输。
那人一咬牙，竟然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朝着亚瑟尼的脸孔掷去。
“铮——”
亚瑟尼匆忙挥剑，姿势并不如先前雅观，那柄短刀被猛烈一撞，在此起彼伏的惊嚎中朝着观众弹去。
柯琳仍处在怔愣的当口，一只手拉住了她。她往身后一倒，仰头便看见快如闪电的剑锋将本该落在自己脑门上的短刀击飞。塞西尔收起佩剑，扶稳柯琳。
短刀在空中划过的弯弧在柯琳的脑海中缓慢地重现，刀刃映出她在梦中所见的一幕幕。搀着蛋糕与浓茶清香的血腥味覆盖了柯琳的鼻腔，毒药灼烧心口的疼痛仿佛依然留存在骨髓中。
她的父母和塞西尔曾两次死于亚瑟尼的阴谋。
柯琳回想起一切，倏然脚下一软，扶着塞西尔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骑士低声询问她是否需要找一处阴凉场所休息，她摇了摇头，余光瞥见朝着自己走来的亚瑟尼，用力闭上眼。再睁眼时，她擡头对塞西尔说：“不用。塞西尔，你先去练兵场的出口等我，我同亚瑟尼说几句话，马上就来。”
塞西尔的脸庞浮现疑惑的神色。他依然搀扶着她，没有离开。
“这是我的命令，塞西尔，”柯琳厉声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过来。”
“是，公主殿下。”黑发的骑士没有过问原因，服从是他的本能。他俯首行礼，退至练兵场边缘，像是一棵树。
柯琳抚过自己空荡的脖颈，望了塞西尔一眼，确认他站在很远的地方。随后她转身迎向亚瑟尼。她对义兄露出微笑，挽住他伸过来的手臂。
“抱歉，柯琳。当时的情况过于危急，我没有办法做到更好。你没有受伤吧？”亚瑟尼贴心地询问。
“没有，”柯琳拉着亚瑟尼往练兵场的中央走，“塞西尔将我保护得很好，他不会让我受伤。”
亚瑟尼轻笑一声，溢出鼻腔的气音透露了些许鄙夷。
柯琳停下脚步，转向亚瑟尼。她勾起唇角，擡手环住他的脖颈，跟小时候一样对他撒娇，“亚瑟尼，今天的练兵场好像格外喧闹，来到这里的都是皇家骑士吗？”
亚瑟尼回抱着她的腰，言语中不自觉地带了些许宠溺：“嗯，除了一支十人小队在外执行任务，大多数的皇家骑士都在这里了。”
“是吗，”柯琳踮着脚，十指交错在他的后颈，像是一个几乎要将他锁住的姿势，“那太好了。”
“嗯？”亚瑟尼不解地低头，“你想看骑士表演吗？”
“对啊。”柯琳粲然一笑。
不少正在对练的骑士暂停比拼，擡头望着天空。太阳躲进云层之后，天色在瞬间变得阴暗。
“好像快下雨了，看来今天没法给你表演了，”亚瑟尼轻拍她的后背，“我们回殿内吧，淋湿了可不好。”
柯琳没有挪动步伐，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亚瑟尼，方才伪装出来的温存尽数消失。蓝宝石般的眸底冰冷一片，和她环在义兄脖子上的双手一样。
“柯琳？”
“为我进行一场骑士表演吧，亚瑟尼。”柯琳面无表情地说。
黑色的雾气从她的脚下散溢而出，翻滚着追寻四周的猎物。黑影游弋着窜上皇家骑士们的身躯，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的场景，慌张而胡乱地挥舞手中的兵刃。失去控制的招式将同伴的四肢削去，有时掉落的是手臂，有时则是头颅。
亚瑟尼被蛇一样的黑雾缠住，柯琳紧贴着他的身体，同样也被黑雾环绕，但她绝不可能让他逃脱。黑雾钻入他的口鼻，没入他的耳道，这还不够，她驱使着违反神明意志的魔法撕扯他的五脏六腑。即便是死，也要将他一同拽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