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
圣殿
在玛莲娜的巧手装扮下,柯琳与她顺利地交换装束。缩在窗格后面的“神父”梅尔递来两片半透明的半球状薄膜。戴上后,柯琳的瞳色便由蓝色转变成绿色。这样一来,乍看之下简直与玛莲娜一模一样,瞧不出什么端倪。
契约文书被玛莲娜不留情面地团成废纸扔回给梅尔,后者也不恼怒,慢悠悠地将纸笔收好,“那么,我祝两位小姐好运。”
柯琳为玛莲娜戴上头套,握着她的手离开谈话室。
一路上她们没有交谈,也没遇到任何人。玛莲娜一进入隔离屋便装作十分虚弱的模样,扑向床铺。柯琳通过门上的小窗最后看了她一眼,握着她的身份钥匙离开。
按照玛莲娜事先告知的路线,柯琳保持着均匀的步速朝公会出口走去。
然而不巧的是,正有一支猎杀小队执行任务归来。其中一人对柯琳招手,“那个中了诅咒但没症状的女孩是由你看护的,对吧?你过来一下。”
柯琳紧张地吞咽一记,将面罩向上扯了些,走到他身边。
那人压低声音,“上面说了,祭品不够,她也必须参加仪式。你随便弄点药让她睡着,然后叫人把她搬到圣殿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击中了柯琳,她吞下无数疑虑,问:“药……从哪里拿?”
那人没有怀疑,只说,“圣水室前面的转角往左走就是药剂房了,药架上有几瓶深蓝色的药水,用来放倒恶魔的那种,你取一瓶,加几滴在她的晚餐里,确保仪式途中她不会醒来。”
“好。”
公会的大门聚集了一大群人,柯琳暂时出不去,只好遵照他的嘱咐,前往药剂室。她顺利找到了药剂室中的蓝色药水,眼见四下无人,她拿了一瓶揣在怀里,偷偷倒掉了剩余的几瓶。
她断然不会用这药水危害隔离屋中的玛莲娜,也不想给别人机会。
从药剂室走出来,柯琳本想再看看是否有机会离开公会,但大门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她只得放弃。
公会成员口中的“仪式”和“祭品”让她无端地感到烦躁。假设安娜向她吐露的一切都是真的,结合从蕾拉那儿得到的部分消息,可以判断公会之中的“实验派”正在准备一场召唤永生恶魔的仪式。
而根据门口那位公会成员透露的情况来看,这场黑魔法主导的仪式需要祭品。以“铲除恶魔,拯救人类”为纲领的猎魔公会,从何处找来祭品呢?
紧攥着装有深蓝色药水的玻璃瓶,柯琳恍然大悟。
“虚伪的圣光欲与黑暗合谋,计划着开启某项令所有人垂涎的秘宝。”安娜曾如此告诉她,但告诉她这些的不是安娜,而是操控着安娜的梅尔。
猎魔公会之中的“实验派”早就与黑魔法师勾结。向忏悔室中众人释放诅咒的人是操控着安娜思想的梅尔,在此之前,他入侵柯琳的梦境,使她免于诅咒。
公会猎手不可伤害普通人,所以他们从各地抓来“有罪”的深渊信徒,聚集在忏悔屋中,刻意制造一场意外,让这些罪人陷入濒死的假象。如此,实验派便能以“重病不治”为借口,光明正大地处理掉这些“尸体”——将他们运送到仪式现场,完成献祭。
那么蕾拉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沿着梦中所见的路线,柯琳不由自主地迈动步伐,往举行仪式的“圣殿”走去。梦中举行仪式的地方坐落于公会的深处,柯琳需要穿过一个房间方可到达。
玛莲娜的身份钥匙很好用,大概因为她是直接看护祭品的负责人,也被算作参与这场仪式的成员之一,公会对她开放了不少权限。柯琳分辨了一会儿,见许多可疑的蒙面人都相继涌向一间研究室,便也趁机溜了进去。
进入研究室的人大多忙碌,无暇顾及柯琳为何出现在这里。
“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送到圣殿去。”有人塞了一只硕大的陶罐给她。
柯琳抱着沉甸甸的罐子在室内游荡。室内摆满了与人等身的玻璃器皿,有些空着,有些则装有恶魔的尸骸。折断的犄角、空洞的头骨、牵连着血管和碎肉的蝠翼漂浮在深黄的液体中,她努力忍住了呕吐的冲动,心脏却因为极度反胃而扑通狂跳。
“你抱着的,是我的大脑呢。”
冷不丁地,柯琳听到一道孱弱而娇媚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笑,仿佛轻佻地挠动了她的鬓发。她猛然回头,却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其他人似乎对这声音无动于衷,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听到。
“你果然听得到我,”雌雄莫辨的声音道,“往右边看,你就能找到我了。”
循声望去,柯琳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只半人高的玻璃缸。
水缸被深黄的液体注满,其中漂浮着半截恶魔躯干,无数细密的管线自它的心脏向外延伸,连接着水缸外部装有幽蓝色液体的匣子。它的腰部以下尽数失踪,眉骨往上被整齐地锯开,本该储存在颅骨中的大脑——如它所说,正被柯琳抱在怀里。
而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珠幽幽地一转,似笑非笑地盯住柯琳。
柯琳大骇,手里的陶罐差点脱手。眼前的景象过于震撼,她深呼吸数次,尝试用意念与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声音交流,“你为什么能跟我说话?”
“你身上带有黑魔法的气息,虽然公会的衣袍掩盖了你的气味,但我能够感觉到。你也是公会那帮老头请来举行仪式的吗?”它眯着眼,停顿了一会儿,“哦,原来不是啊。有人要你来这里。”
“是谁?”
“自然是你遇见的某个人。我没必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我只是一个命不久矣的旁观者。”
答案只有梅尔。
他没有阻止玛莲娜毁坏契约文书,是因为他准备了后手,堵住公会大门的猎手们和不断塞到手中的杂活是留住柯琳的手段,他能确保柯琳一定会来到这里。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水缸中的恶魔留下一串意味不明的沉吟,“啊……阴谋嵌套着阴谋,公会的那帮老头绝无可能想到自己也会被算计。新的永生恶魔即将现世,但名为永生的禁果永远不会落入人类手中……”
新的永生恶魔即将现世,那么……塞西尔呢?
他会迎来真正的死亡吗?
“哦,你认识他啊。他畏首畏尾、优柔寡断,配不上恶魔的称号,”沉寂须臾,它读出柯琳心中的疑问,不怀好意地笑了,“很快,他就会迎来他的结局。他的结局,便是你的开端。”
“什么意思?”
“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幽蓝的眼珠飞快地转动,似是按捺不住兴奋,连同传入脑海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你呀,你也会像他一样变成恶魔,成为永恒之心的新容器。”
它在说什么?
等等,等……
“砰!”
怀里陡然一轻,沉重的陶罐被人提走,狠狠摔在面前的玻璃缸上。没等柯琳反应过来,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那是一只白净却有力的手,来自一个女人。玻璃水缸破裂的瞬间,她展开外袍的披风,为柯琳挡住了迸溅的腥臭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