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惊破,风雨欲来
密信惊破,风雨欲来
晨露还凝在麦叶尖上时,王伯家的鸡刚啼过第一声,村口就响起马蹄声。那声音急促得不像寻常赶路,嘚嘚地敲在黄土路上,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李稷承正帮着挑水,木桶刚搁在井台边,就见两个身着劲装的汉子翻身下马,腰间佩着的银质腰牌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他眉头微蹙,下意识往昭阳身边靠了半步——那是京里锦衣卫的制式。
“敢问可是李稷承李大人?”领头的汉子声音洪亮,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院门口的昭阳时,微微顿了顿。
昭阳的心猛地沉下去,攥着衣角的指尖泛白。她昨夜还在想,若能一直守着这方田垄,看麦种抽芽、看渠水流淌,便是偷来的一生也甘愿。可这马蹄声,终究还是把洛阳的风雨带了过来。
李稷承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语气平静无波:“正是。诸位远道而来,有何公干?”
汉子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双手递上:“陛下有旨,令李大人即刻携昭阳公主回京。”
“公主”二字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潭,王伯和几个帮忙的村民都愣住了,手里的农具“哐当”落地。昭阳低着头,能感觉到那些探究、惊讶的目光落在背上,烧得她浑身不自在。原来她藏了这么久的身份,竟是这样被揭开的。
李稷承拆开密信,信纸在他指间微微发颤。晨光落在他脸上,照出下颌紧绷的线条,方才看新苗时的柔和,全被一种沉郁取代。他看完,将信纸捏在掌心,指节泛白:“容我等收拾行装。”
“大人,”汉子却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陛下有令,事不宜迟,车马已在村口候着,还请即刻启程。”
昭阳猛地擡头,撞进李稷承的目光里。他眼底有惊涛骇浪,却在触及她时,硬生生压成一片深潭。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雀:“别怕,有我。”
王伯不知何时端来两个包袱,红着眼圈塞给他们:“路上吃的干粮,还有……还有这罐桑葚酒,你们带着。”他看着昭阳,欲言又止,最终只叹了句,“姑娘是金枝玉叶,早该回去的。”
昭阳接过包袱,指尖触到粗布的温度,眼眶一热。她在这里不过半月,却像过了半生。田垄里的新苗还没长到半尺,渠水刚浇透第一茬土地,她甚至还没学会辨认所有的草药,就要和这里的炊烟、篝火、黄土道上的笑声告别了。
李稷承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掌心的温热透过指尖传来,像渠水漫过干涸的田,稳稳托住她摇摇欲坠的心。经过晒场时,昨夜跳舞的篝火还留着灰烬,地上的脚印被晨露打湿,早已模糊不清。
村口的马车果然停在老槐树下,黑色的车帘紧闭,四匹骏马拉着,透着一股与这乡野格格不入的肃穆。锦衣卫分站两侧,目光如炬,将村民们远远拦在外面。
“殿下,请上车。”汉子躬身,语气恭敬,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李稷承先扶昭阳上了车,自己才跟着进去。车帘落下的瞬间,她看见王伯和村民们站在原地挥手,大黄狗追着车跑了两步,被王伯喊住,蹲在路边呜咽。
车厢里铺着软垫,却不及土屋的炕头暖和。李稷承将她揽进怀里,从包袱里摸出那件旧披风,裹在她身上:“还冷吗?”
昭阳摇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车窗外,陇原的山丘渐渐后退,晨雾里的田垄像被打翻的绿墨,晕染开一片朦胧。她想起昨夜他说“要守的从来都是你这个人”,心头一紧:“陛下……为何突然要召我回去?”
李稷承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密信里说,洛阳出了些事,需要你回去安定局面。”他没说具体是什么事,但那语气里的凝重,让昭阳明白,绝不会是小事。
她突然想起自己“失踪”前的乱象——几位皇子明争暗斗,朝臣们各怀心思,父皇的病时好时坏。她当初偷跑出来,本是想躲开那些波谲云诡,可躲了这半月,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麦种……”昭阳喃喃道,“还有渠水……”
“我已托付王伯照看着,”李稷承轻抚她的发,“等我们处理完京里的事,就回来。”
“还能回来吗?”她擡头问,眼里的光像风中的烛火,忽明忽暗。
他望着她,目光坚定如磐石:“能。等天下的田都种上改良的麦种,等渠水流过每一寸旱地,我们就回这里,守着一亩三分地,看新苗长成金黄的麦穗。”
马车碾过石子路,发出颠簸的声响。昭阳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渐渐安下心来。窗外的风带着黄土的气息,从车帘缝隙钻进来,混着他身上的药香,像陇原的承诺,落在心尖上。
她不知道洛阳等待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场风雨会掀起多大的浪。但只要身边有他,就像田埂上的新苗有了渠水滋润,纵有狂风骤雨,也能扎下根去,等着下一个春天。
只是她没看见,李稷承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时,眼底掠过的一丝隐忧。那封密信上,除了召他们回京的旨意,还有一行小字——“二皇子谋逆,禁军已围皇城”。
洛阳的天,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