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序曲与远方的新芽
春耕序曲与远方的新芽
长安的雪融得很快,正月刚过,护城河的冰面就裂开了细密的纹路,岸边的柳树枝头悄悄冒出嫩黄的芽苞。李稷承踩着泥泞的土路走进暖房时,张老伯正蹲在番茄架下记录生长数据,见他进来便扬了扬手里的册子:“公子快来瞧!这第一茬番茄已经泛红了,再有十日就能摘了!”
李稷承凑近一看,果然见青绿色的果子顶端晕开淡淡的胭脂红,叶片间还挂着清晨的露珠。他伸手碰了碰果实边缘,指尖传来饱满的触感:“比预计的早了五天!看来开春后暖房温度调控更顺手了。”他指着墙角新搭的木架,“吐蕃的青稞种子都泡好了?”
“泡在温水里三天了,”张老伯直起身捶了捶腰,“按您说的法子,掺了点草木灰,芽头已经冒出来了。那几位吐蕃老农今早就在暖房西侧翻地,说要按他们的古法做基肥呢。”
正说着,就见三个穿着吐蕃服饰的汉子扛着锄头从侧门进来,为首的老者看到李稷承,立刻放下锄头躬身行礼,用生涩的汉语说:“李公子,我们把土地松了三遍,加了牦牛粪和青稞稭秆,这样种子扎根更稳。”
李稷承笑着点头:“巴图大叔费心了。等下我让人把新做的育苗盘送过来,用温水催芽的种子放在盘里,成活率能提高不少。”他转身对张老伯道,“让小厮把工部新送来的温度计挂在暖房各处,不同作物区域的温度得分开记录。”
话音刚落,暖房外传来清脆的笑声,昭阳公主提着竹篮走进来,篮里装着几包油纸裹着的点心:“刚从城西点心铺路过,听说他家新做了青稞糕,特意买了些给大家尝尝。”她把点心分给吐蕃老农,“巴图大叔尝尝看,这是用去年暖房收的青稞做的,比寻常麦子糕更有嚼劲。”
巴图咬了一口青稞糕,眼睛顿时亮了:“比我们吐蕃的糌粑更松软!这暖房种出的青稞果然不一样!”他拉着李稷承往西侧走,“公子您看我们翻的地,是不是比上次更匀实了?”
李稷承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指缝间的土壤湿润却不结块:“这土翻得好!里面的稭秆碎得细,腐熟后肥力更足。”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张图纸,“对了,我画了个新的灌溉装置,用竹筒连接活水,能顺着垄沟自动淌水,你们看看可行吗?”
图纸上画着纵横交错的竹筒,每个接口处都有小小的闸门,巴图盯着图纸看了半晌,忽然拍着大腿:“这个好!我们吐蕃种地靠天吃饭,遇到旱季就得挑水浇地,有这装置能省不少力气!”
昭阳公主凑过来看图纸,见旁边还标注着“竹筒需倾斜三寸,水流速不宜过急”的小字,忍不住笑道:“连水流速度都算好了?你这心思真是细如发丝。”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昨日吏部来人说,各州府的暖房图谱已经陆续发下去了,青州刺史特意上奏,说他们已经按图谱开始搭建暖房,还派了三名农匠来长安学习呢。”
“青州靠海,气候湿润,正好适合种蔬菜,”李稷承眼睛一亮,“让他们住在别院东厢房,每日跟着张老伯和巴图大叔学习,食宿都从我的俸禄里出。”他忽然压低声音,“御花园的暖房上月底已经完工了,今日午后我得进宫一趟,看看陛下要种些什么作物。”
昭阳公主帮他理了理被露水打湿的衣襟:“我让侍女备了新做的护膝,你进宫路上骑马当心些,城郊的路还滑着呢。对了,把这包青稞种子带上,昨日母后问起吐蕃青稞的长势,你正好让她瞧瞧。”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御花园新落成的暖房上。这座暖房比别院的更精巧,玻璃顶镶着细密的铜边,墙角的铜管连接着宫里的温泉水道,太宗正站在暖房中央,看着工匠们安装自动浇水的木轮装置。
“陛下!”李稷承捧着青稞种子走进来,躬身行礼,“臣带来了吐蕃新培育的青稞种子,芽头已经冒出来了。”
太宗接过种子细看,见饱满的籽粒顶端露出嫩白的芽尖,不禁笑道:“这才开春就有新芽,果然是暖房的好处。朕打算在这暖房里种些稀罕作物,你看南诏的荔枝、岭南的龙眼,能不能试着培育?”
李稷承沉吟道:“荔枝龙眼喜湿热,暖房温度能达标,但光照时长不够。臣想着在暖房顶部加几面铜镜,反射阳光增加光照,再让工部做些陶管,里面装上温水,既能保湿又能增温,或许能成。”他指着暖房角落,“那里可以搭个高架,让藤蔓顺着架子爬,既节省空间又方便管理。”
太宗听得兴致勃勃,拉着他走到暖房外的花池边:“你看这池子,原本是冬天储冰用的,如今暖房建起来,倒是能改造成蓄水池,连接暖房的灌溉系统。”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西域的使者上个月送来几株葡萄藤,说是能结出紫色的甜葡萄,你也一并种在暖房里,朕秋天要尝新葡萄酿的酒。”
“臣遵旨!”李稷承笑着应下,“葡萄藤耐旱怕涝,臣会在根部铺层碎石排水,再按西域的法子搭成漏斗形的架子,让果实能晒到更多阳光。”
正说着,内侍匆匆走来:“陛下,鸿胪寺来报,吐蕃赞普派的第二批使者到了,还带来了二十匹良马和一箱吐蕃的药材,说是感谢陛下分享暖房之法。”
太宗抚掌大笑:“好!让使者在驿馆歇息,明日朕在太极殿召见。稷承,你也来参加,给使者讲讲葡萄藤的种植法子,让他们回去也试试在吐蕃建暖房种葡萄。”
从皇宫回来时,夕阳正染红天边的云彩。李稷承路过别院暖房,见里面灯火通明,走近了才发现,张老伯和吐蕃老农正围着一盏油灯研究作物图谱,桌上还摆着没吃完的青稞糕。
“公子回来了!”张老伯扬手招呼,“我们正说呢,吐蕃的青稞要是和中原的麦子杂交,说不定能长出更耐寒的新品种。巴图大叔说他们那儿有种野麦,能在雪地里扎根,等秋收后咱们试试育种?”
巴图连忙点头,指着图谱上的麦子插画:“那种野麦穗小,但稭秆粗壮,不容易倒伏。和青稞杂交,或许能在高原上种出高产的粮食。”
李稷承心里一动,接过图谱在灯下翻看:“这主意好!等开春暖房的作物收了,咱们就腾块地做试验田。我让工部送些陶罐来,专门存放不同的种子,贴上标签记录杂交时间。”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青州派来的农匠明日就到,让他们也参与育种试验,多个人多份经验。”
夜色渐深,暖房里的灯火却依旧明亮。李稷承坐在灯下,在新的图谱空白页上写下:“贞观十四年春正月廿三,试种吐蕃青稞与中原冬麦杂交,记录如下……”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清晰的字迹,仿佛在书写一个关于生长的秘密。
昭阳公主提着宵夜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油灯下,汉藏工匠围坐在一起研究图纸,李稷承伏案记录,暖房里的作物在夜色中舒展叶片,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带着春日特有的温润。
“还在忙?”昭阳公主把一碗热汤面放在他案头,“张老伯说你从宫里回来就没歇过,连晚饭都忘了吃。”
李稷承擡头时眼里还带着专注的光,看到她便笑了:“这不是忙着记录嘛,育种的每个步骤都不能错。你看巴图大叔画的吐蕃农田分布图,他们的梯田设计比咱们的更省水,我打算记下来编进下一卷图谱里。”
昭阳公主凑过去一看,图纸上用炭笔勾勒出层层叠叠的梯田,旁边标注着“雨水顺槽流,每层留水洼”的字样。她指尖划过纸面:“这样一来,南方多雨的山区也能借鉴,不用再担心雨水冲毁庄稼了。”
“正是!”李稷承拿起汤面大口吃着,“等秋收后,我想去吐蕃看看他们的农田,再去岭南考察荔枝种植,把各地的好法子都收集起来,让图谱越来越完善。”他忽然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的,“公主,你说要是有一天,从长安到西域,从江南到吐蕃,到处都有暖房,百姓冬天有鲜菜吃,荒年有储备粮,那该多好?”
昭阳公主望着窗外渐亮的月色,暖房的玻璃顶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里面的作物在夜色中静静生长,仿佛积蓄着穿越山海的力量。她轻声道:“会的。就像这暖房里的种子,只要有人用心培育,总有一天会遍布大地,结出饱满的果实。”
李稷承重重点头,低头继续吃面,热汤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却掩不住眼里的笑意。暖房外的春风轻轻吹过,带来泥土的芬芳,远处的长安城渐渐沉入梦乡,而暖房里的生机与希望,却在灯火中悄然生长,沿着图谱的脉络,沿着跨越千里的情谊,向着更远的远方,播撒下新的种子。
几日后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暖房时,张老伯惊喜地发现,吐蕃青稞的新芽已经破土而出,嫩白的芽尖顶着湿润的泥土,在晨光中微微颤动。李稷承赶来时,巴图正跪在地上,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拂去芽尖的浮土,眼里满是敬畏与期待。
“看,它们醒了。”李稷承轻声说,仿佛怕惊扰了这新生的力量。
巴图擡起头,黝黑的脸上绽开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它们知道春天来了,知道要好好生长。”
昭阳公主站在暖房门口看着这一幕,晨光穿过玻璃落在他们身上,青稞新芽在风中轻轻摇晃,远处传来工匠们搭建新暖房的敲打声,清脆而充满力量。她忽然明白,所谓奇迹,从来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像这暖房里的新芽一样,在汗水的浇灌下,在跨越山海的情谊中,带着所有人的期待,一点点冲破泥土,向着阳光生长,最终连成一片跨越千里的绿意。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也如同这春耕时节的暖房,在希望的晨光中,翻开了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