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我知道她不在了，早就不在了，大概五年多之前，就已经换了芯子。”

祝慎脸上再次浮现深重的厌恶。

他大步朝远处走去，循着来路七拐八拐，直接出了烈王府。

凤凌跟在他后面，觉得他背影都在散发戾气。

出了王府，祝慎又飞快地朝前走了很远，穿过几条街之后速度才渐渐慢下来。凤凌远远地跟着他，看到他在前方街口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等她。

她走过去，月光之下，祝慎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抱歉，一时失态。”他说。

凤凌说：“没关系。她一定对你很重要。”

“她给过我一支笛子，竹子做的，音孔挖得歪歪扭扭，音调不准，她自己做来玩的，是心爱之物，可是她看到我被人打得很惨，就把笛子送给了我，对我说：难过的时候吹一吹，心情会好。”

祝慎低着眼眸，想起了童年时的旧事。

那只跑调的竹笛，是他整个童年时代唯一的玩具。

他后来有了更好更名贵的笛子，各种材质，出自各位制笛名家之手，可是，远远都不及那只竹笛重要。

只可惜，那只被他珍藏在怀中从不离身的小小竹笛，在一次战场上毁掉了。

它替他承接了敌人一刀，被劈成了两半。

否则那刀会劈在他胸口。

它救了他，不过却坏了。

那场战斗非常艰难，他从尸山血海中九死一生地回来，被劈坏的竹笛原本被他收起，可是不知何时遗失在了半路上。可能是在打斗追逃中掉落的，他想回去找，可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被手下寻到，送回了军营。

战争过后，他回京，在祝将军府前方的街上，远远看见她的轿子走过去。风吹起窗帘，一瞬间他看到她苍白瘦削的侧脸。

她大概早就不记得那支笛子了，也不记得他。

可是他一直记得。

他听说她过得不好，因为沉默软弱，被庶母们和姐妹们欺负得厉害。他便悄悄出手，把欺负她最狠的几个人除掉了。

她不知道这些，但是他愿意做。

只是后来，当他渐渐成长为每战必胜的少年将军，能够以更强力的手段护佑她时，却渐渐发现，她似乎有了什么改变。

旁人都没有察觉，甚至她身边人都不曾发现。

可是，每一次都是远远见面的他，发现了。

她依然像以前一样沉默懦弱，可是不经意间流露的眼神气质，和以前判若两人。

就像失去了那支竹笛一样，他看到改变后的她，有一种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东西彻底远去的感觉。

她明明就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改变。可是他深刻地知道，曾经将笛子递给满是伤痕的他的那个女孩子，没有了。

那段时间他变得非常低落，焦躁，甚至残暴。

如果不是显德帝私下召见了他，给了他信心和希望，他很可能就那样堕落下去，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后来，他亲手策划了祝大将军的倒台，和显德帝、烈王联手除掉了祝大将军，她的父亲，她也随同女眷们一起被送到乡下去劳作。他没有去见她。

他不想见了。

再后来，他知道她在暗中搅风搅雨，他只是冷眼旁观，在烈王需要他的时候便照常履行职责，出手对付她和她的党羽。

他依然吹笛子，笛声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但是这与她早就没有关系了。

“我见过很多坏人变好，也见过更多好人变坏，我以为她也是其中一个。”他对凤凌说，“直到我去到西绵族的祝巫殿，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原来，不是她变坏了，而是……”

他顿了顿，才艰难说出后半句，“而是，她早就不在了。”

一个尚未长成的小小少女，不明不白地消逝了，被人鸠占鹊巢夺取了身体。

一个恶毒的灵魂占据了她的躯壳，以她的身份和面目作恶，败坏她，让她背负恶名。

知道这个人快要死了，他想来送一送。灵魂虽然恶毒，但这身体，毕竟是她的。

可是见了面他才明白，这身体也不属于她了，成了恶人的皮囊。

他感到恶心。

如果不是迅速离开，他可能忍不住要亲手摧毁这副皮囊，帮她结束这场亵渎。

“你们什么时候处死她们？”他问凤凌。

凤凌说：“等送走太上皇，烈王回京之后，我们会有一个计划。”

“杀她们的时候，请让我在场。”

“好。”

凤凌明白祝慎想要亲眼看到祝青桐死掉的心情，一口答应下来。

“先告辞了。”祝慎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他沿着长街渐渐远去，暗紫的袍袖飞扬在夜风里，走入月光照不到的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