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秦镜高悬祸首现 - 北宋社畜浮沉录 - 枕石漱流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四章秦镜高悬祸首现

曾巩这一番突然求教倒是闹得方翰韬有点手足无措。

老实来讲,曾二叔被请来帮忙办事,结果被自己狗眼看人低,刚一见面就这么冒犯查成分,但人家曾大叔涵养是真滴高,不以为意,反倒是一见了账本上记账方式与众不同,便又是很恭敬的来向自己这个小辈来请教。这一番风度,颇有古君子之风,不似腐儒所为。

让方翰韬颇为佩服。但人家曾二叔虽然这么请教,方翰韬可不敢跟把自己真当回事来摆谱,连忙自谦,老老实实把自己这套复式记账的大致用法与诀窍——讲解给曾巩听。

曾巩在旁边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就不懂或者疑问的地方向方翰韬提问,一番交流完之后,曾巩低头思考,久久不语。方仲永在旁边听完方翰韬这复式记账法,倒是大不以为然,“这账还分两块记,麻烦得很,一点也不实用,大哥儿到底是孩子气,爱整这些虚有其表的东西。”“世兄此言谬矣,”曾巩说道,“容我多言,你家这里记账向来是用流水账来记得吗?方兄之前有专门找人学过记账吗?”

方仲永笑道,“流水账这种谁都会的东西,还用学?这难不成还能玩出花来?”“那方兄可看过元和国计簿?”曾巩莫名其妙的追问了这么一句。“那是啥?”方仲永一头雾水。方翰韬心中微动,他好像明白曾巩想问什么了。

“既然是这样,”曾巩嗟然而叹,“即没人教,而且周围的环境也无从接触到除流水账以外的记账方式,世侄就能这么自己摸索出来了一套记账方法?”

“估计是从哪听来,照猫画虎的吧?”方仲永不当回事。

曾巩直接否认了方仲永的说法,“不不不,观世侄讲解此记账方法,条理清晰,如掌上观纹,显然是真的懂了,实不似从别处囫囵吞枣生搬硬套而来。莫非,跟世兄一样,世侄也是有宿慧的神童?”“此真读书种子也,”沉默良久,曾巩长叹一声,突然对方翰韬说道,“贤侄如此天赋,远胜曾某,日后科举登榜,必成大器。如若不嫌弃我学问低微,就先跟我读书吧。”

曾巩如此一说,倒是把方翰韬吓了一跳,自己就这么记了个账,怎么还让曾二叔误以为他是神童了?这记账跟读书有关系吗?

而且这还是曾巩啊,唐宋八大家之一,自己何德何能,在他嘴里成了读书种子了………这中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现在想这些没什么用,”方仲永连忙摆手,“还是考虑一下明日去县衙如何查对税赋账目吧,也不知道此行能不能成功……”

一想起查账这个事,方翰韬心中一沉,暗自寻思,明日能不能成功,关键是在曾巩身上了。就看曾巩这欧阳修爱徒的名声,在新县令面前能值多少了!此时天色已晚,安排好了曾巩的客居的地方,众人便纷纷上床睡觉了。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清早,方翰韬便和老爹方仲永,曾巩一起作伴,去县衙找县令申诉查对账目了。到得县衙,在衙役古怪的眼光中,曾巩便将自己的名号报上去,求见县君。不一会,县衙中便匆匆出来一个人迎接,方翰韬定睛一看,正是昨天给方家下马威的章秀才。只见他满面堆笑,一边出来一边问道,“哪位是曾先生,快快请进,县君在后厅恭候。”前倨后恭之态,让方仲永简直不敢相信。他诧异的回头看了看曾巩,跟见了鬼一样,呆了一会,又转头去瞅儿子方翰韬,那意思分外明显,“这曾三和新来的县令是什么关系?大哥儿你是怎么知道的?”方翰韬也是满脸不可思议。他是想过曾巩一个读书人,欧阳修的徒弟,在文坛之中应该也算是有点名声的士子,能跟县令拉上关系套上近乎,但谁能想到……

这效果好像有点好过头了,莫非新县令和曾巩是熟识至交?

曾巩脸上倒是毫无意外,一脸的理所应当,和出来迎接的章秀才寒暄客套了几句,便拉着方翰韬父子一起进到县衙中了。

一行人穿过县衙大堂,直接步入后厅,早见着一身穿官服的中年人坐在这等候,方翰韬父子与曾巩见到了,知道这位便是金溪县的新任县令,连忙躬身行礼,却被他一挥手打断。

“曾先生乃是儒林杰出人物,方秀才也是有神童之名的人,就不要被那些俗礼所拘束,来来来,诸位请坐,在蔡某这里随意便是。”

态度倒是和蔼可亲,一点也不摆官威耍架子。待得落座已定,蔡县令不疾不徐的和曾巩套起近乎来,又是问曾巩的情况,又是拉家常,曾巩应对自如。

一番客套话攀扯下来,方翰韬在下边茶都喝了好几轮了,终于曾巩有机会,抽出话语的空儿向这位热情过头的蔡县令说明了今日的来意。

“好说好说,”蔡县令满口答应,“有曾先生作保,今天方秀才想要查对账尽管查便是。其实没必要查,这一百贯的亏空,看在曾先生的面子上,蔡某可以给你们父子免掉嘛!毕竟,蔡某深知务要以民为本的道理的。”

“有县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方仲永终于欣喜起来,向蔡县令道谢。方翰韬突然在后面拽了老爹一下衣服,示意他别多嘴。

“这倒是不必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账目还是要查对的,不然这就成笔糊涂账了。”曾巩推辞道,“还是老老实实查验账目吧。”“这样嘛,”蔡县令看着有点惋惜,但还是雷厉风行,直接拍板,“让章秀才带你们去县衙的账簿库去查对税赋的账目吧,现在就去吧。”说完便让章晖领着他们去库房。

就在曾巩他们起身拜别的时候,蔡县令似是随口说了一句,“曾先生与亲友通信往来的时候,也会说一说家乡风俗时闻吧?”正准备出去的曾巩和方翰韬听到这同时一愣,继而曾巩颔首,淡淡的回了一句。“有时会讲的。”“这位蔡县令可真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啊!”进了县衙的账簿架阁库,方仲永赞叹的跟曾巩和方翰韬说道。“啊对对对,”方翰韬随口应付道,一进库房,方翰韬便开始按照架阁上的标签,开始寻找对应的官府税籍账簿,懒得跟老爹扯闲淡。方仲永现在谈兴上来了,看儿子不捧场,便准备拉着曾巩准备接着说,但曾巩浑然没理方仲永,咳嗽一声对身旁的章晖说道,“劳烦章秀才帮忙取纸笔来,我好在这里边看边记。”章晖猝不及防,只好出去寻纸笔了。

看着支开了章晖,曾巩便对方翰韬问道,“如何,你认同你父亲的说法吗?这位蔡县令是否像你父亲说的那样?”语含考较之意。

方翰韬边翻看账簿边说道,“是不是个好官我可不好说,但这位蔡县令心术不正是肯定,另外还是个聪明人。”“哦,为何,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曾巩追问道。"拿这莫须有的前任知县那里欠下的一百贯亏空来向曾二叔行贿,拉二叔下水,是为心术不正,这一鱼两吃的手法,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是为聪明。当然,他要是不说最后一句,我还只能是心里这般猜想罢了,但说了最后一句,他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什么最后一句,”方仲永迷糊的问道。

“就是,问曾二叔会不会和亲友的信中说家乡风俗那句话。”方翰韬回答道。“可这有啥,不就是随口闲聊罢了。”方仲永满头雾水,都不知道儿子在说什么胡话。“你以为人家都跟老爹你一样啊,”方翰韬无奈的说道,一本账簿看完,接着又取来另一本,边看边解释道。“这位蔡县令,无非是盘算着曾二叔人脉交往广,想在咱们这装模做样,让曾二叔眼见为实,好后面给他宣扬官声,只不过还是修养不到家,太着急了,最后都有点露骨了。”“大哥儿你还是太小了,尽胡想,”方仲永满脸的不信,“人家蔡县令如此谦逊随和,到你嘴里还成了心怀叵测了。”“唉,”方翰韬被这天真的老爹给整的有点无语了,抬头和旁边的曾巩无奈的对视了一眼,“这也就是咱们请到了曾二叔出面,要是没请到,看看昨天章秀才那是什么嘴脸,你就能想象到今天蔡县令是什么嘴脸了。”“不过,说起来,晚辈也只是这般猜想罢了,”方翰韬还是有点疑问,“曾二叔是和这位蔡县令有过交集吗?怎么蔡县令一听二叔的名字,就能确定二叔是位能对他升官有所裨益的人物?而且还是价格值一百贯?”“其中内因,贤侄你不应该知道吗?昨天还问过我啊,”曾巩微笑道。

“难不成……”方翰韬惊奇道,复又小心的向曾巩问道,“敢问二叔的恩师,现在身处什么官位?”“去年恩师守孝期满,诏书回京,立刻重用,提拔为翰林学士,兼史馆修撰,修《新唐书》,另知三班院。”看方翰韬有点不明白,曾巩解释道,“翰林学士地位是为内相,有称号为四入头,宣麻拜相就是下一步的事了。”好家伙,方翰韬现在是全明白了,搞了半天自个还是小瞧蔡县令的头脑,人家这套近乎行贿作秀三连套餐都直接通过曾巩怼到马上快成宰相的欧阳修的脑门上了,消息之灵通,心思之机巧,可见一般。

只可惜就是火候差了点,最后没蚌住,一番苦心落在曾二叔和自己眼里跟耍把式一样。“既然曾先生的恩师如此厉害,那还查啥账啊,刚刚蔡县令都说,这事可以直接结了嘛,”方仲永满脸不高兴的说着,让旁边方翰韬尬到脚趾都能抠出个两室一厅了。

太没常识了,敢情刚才白说了……

方翰韬赶紧把老爹拉一边,“人家曾二叔帮咱们作保已经仁至义尽了,老爹别蹬鼻子上脸了,蔡县令刚刚那是下得套,拿这莫须有的一百贯来行贿曾二叔和他背后的欧阳先生,你要是真让蔡县令给你免了,以后就是黄泥落在裤裆里,有屎也说不清了,只会单纯授人以柄,落人口实。现在咱们要真想解决问题,不仅得查账,还得把账查的明明白白,半点含糊都没有,如此才不至于毁曾二叔和他恩师的清誉!”方翰韬一番话义正言辞,只不过边说边拿眼角余光撇着曾巩,老爹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自私自利,这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但方翰韬现在最怕的就是曾巩见这蔡县令如此狡诈,直接爱惜羽毛,崖岸自高,袖手旁观,那就乐子大了,所以又拿话语来试探挤兑曾巩。曾巩最后无奈笑道,“我知道贤侄你的意思,章秀才马上回来了,查对账目要紧。查出来,一切都好说。曾某受人之托,必不会隔岸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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