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福祸相依世难料 - 北宋社畜浮沉录 - 枕石漱流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二章福祸相依世难料

“来来,吴世兄,快请进快请进,大哥儿别在那站着了,快过来给你吴世伯见礼,这孩子越大越没礼貌,让吴世兄笑了。”方仲永一边殷勤招待来客,一边把屋内的方翰韬叫了过来。方翰韬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稳,方仲永那边就麻利的邀请客人上门了,无奈之下,只好出去迎接。

只见方家门口站着几个人,为首的一位是位胖胖的老者,看样子大概刚刚五十岁,脸圆得跟肿了一样,挺个啤酒肚,只是脖子稍微有点歪,不过一番富贵之态倒是显露无疑。面相和蔼可亲,笑眯眯得看着方翰韬,只不过这一笑,因为脸上堆得一摊肉,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却是看都看不见了。方翰韬上前见礼,刚躬身行礼,口称“见过吴押司……”,话还没说完,便被这个吴押司一把抱起来,“叫什么吴押司,这孩子长大了怎么还见外了,咱们乡里乡亲的,叫伯伯就行了。哎呀,现在真是长大了,伯伯也老了,不像你小时候能抱动你了。”方翰韬好不容易从这位热情的“伯伯”怀里挣脱开来,笑着恭维道,“伯伯可一点都不显老,身子骨比年轻人还硬朗。”“唉,老了,是真的老了,你就别哄我这个老头子喽,”吴押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感慨道,“现在我走点路都喘气,哪像年轻的时候,挑着几十斤重的大扁担走山路,肩膀都不带换的,若不是这样,你看看岗上那诺大的茶园是哪里来的,后来腿脚越来越不好啦,脖子也歪了,实在是干不动,只好把这茶园卖给你阿爹了。”

吴押司话音刚落,忽然旁边便有人重重的一声冷哼,冷嘲热讽道:“可惜吴押司将茶园所卖非人,交与宵小之辈手中!”这番话把方仲永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一番冷嘲热讽的话语,却是从吴押司身后的一人发出来的。此人身着一身布衣,丝毫不起眼,面相也很生。方仲永之前都没注意到有这个人,但谁知道他这时候跳出来打断吴押司,不知道是唱哪一出。现场气氛很尴尬,方仲永一时尬住在原地,目瞪口呆。吴押司见状赶忙出来解围,“你瞅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老是忘事,刚刚忘了跟方秀才介绍,这位是章晖章秀才,也是位读书人,是咱们金溪县新上任蔡县令的心腹幕僚。”

“吴押司高抬章某了,”章晖回应了一句,“心腹谈不上,只是为蔡县君打打下手罢了。”

“等一下,新上任的县君是什么意思?”方翰韬突然问道,这金溪县县令换人这个大事,这个风声他怎么一点都没听到,复又扭头问方仲永,“阿爹你知道吗?”

方仲永被方翰韬这么一问,猛的一激灵,“啊?什么蔡县君?不是一直都是王县君吗?”“王县君已于半个月之前就离任了,现在交接到了蔡县君手中,”章晖冷言冷语。“而且,在交接完,我们清查县衙账目的时候,发现县衙账目上竟然有一百贯的亏空,细究下来,发现竟然是你家这茶园三年来拖欠的税赋所致。今日章某上门,便是要追讨这一百贯的欠额。”

“这……章先生,虽然这三年茶园因为更换茶树,导致减产,但我绝无拖欠官府的税赋啊,每年尽管吃糠咽菜,但还是按时缴了的。”方仲永急忙为自己申辩。但奈何章晖确实听也不听,撂下了一句,“官府的税籍账簿上是写的明明白白,就是你家拖欠,别想赖账,另外……”章晖仿佛是看穿了方仲永心中所想一样。

“你也别指望说用你家今年下的茶来补这三年的缺额,我知道你这贼厮心里打的主意,无非是想让官府高价收你家今年这所谓好茶',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县衙这一番账目,三天后可是要马上汇集到州府,三天之内,你家必须补上亏空,哪里等得及你家今年的茶。而且,以你这种品行的人,就算种出了贡茶,县衙也只会以最下等的散茶价目来收,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便是一甩袍袖,直接走人了。

其人来也匆匆,走也匆匆。只留下方家俩父子在风中凌乱。方仲永经此一变,从天堂坠入深渊,心态都有些崩溃,口中喃喃自语,不停念叨着“咄咄怪事”,俨然一副快傻掉的URT模样。吴押司只好叹了口气,很是同情的拍了拍方仲永的肩。“你瞧这事闹得,方秀才莫灰心,现在得尽早把亏空补齐了,你放心,有咱们乡邻照看,只要亏空补齐了,咱们不会让县君再难为你家。不然闹到州府里去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切莫动傻气,你家茶园现在换茶树成功,以后生活还是有希望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见方仲永呆若木鸡,都不知道这一番话他听没听进去,吴押司又叹了口气,转而对方翰韬说,“好好照顾你多,家里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你吴伯伯讲,要吴伯伯帮忙的,伯伯肯定帮你。”吴押司顿了一下,语气随意的说道,“就算是借钱,伯伯也借给你,不过得按乡里规矩来,五分息是不能少的。”

一番兔起鹘落,饶是方翰韬已有心理准备,也是有点麻,今年收成没指望了不说,反手还被来了个超级加倍,开始追缴往年的旧账。

但这件事里里外外透的古怪,方翰韬心里合计着,所谓自家拖欠肯定是县衙的账簿上有问题。论玩弄账簿上的手段,方翰韬在后世也算是半个行家。他自忖,只要能找到账簿上的漏洞破绽,再闹到官面上,方家所欠的亏空自然也就免了。

但问题是,县衙又不是方家开的,里面账簿你说看就能看?

得找个有地位,在县令那能说得上的人当做中间人,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政治掮客,得到县令的许可后,方翰韬才能查阅账簿,进而寻找破绽。

想到此处,方翰韬眼珠子一转,急忙叫住准备离开的吴押司。“吴伯伯请留步,晚辈这里就有一事相求。”吴押司颇为诧异的回头看去,他这番话本来就是安慰而已,哪里想到方翰韬这小孩子现在就有什么事要求上他门了。“你说。”“能不能请吴伯伯带晚辈去县衙查阅一下账目呢?”

见吴押司无奈的笑了笑,方翰韬便急忙补充道,“虽然于事无补,但晚辈还是想知道,家父是哪里拖欠了县衙这么一大笔钱,也好死心,安心筹钱补亏空。”

吴押司明显愣了一下,继而说道,“不是吴伯伯不愿意带你去县衙查账本,而是吴伯伯没有这个能力,我虽是县吏,平日一直和这些账簿打交道,但还是身处杂流,没有那个资格地位给你担保,带你查阅账簿更是不可能。你若是真想看,只能请州县里有地位,能在县君面前说上话的人来,在县衙的人和你俩一起在场的情况下,才能进行查阅。”

“州县里有地位的人?”方翰韬很是疑惑。这其中道理虽然明白,但啥才叫有地位,要是后世他大概知道,但大宋是什么个情况呢?“要么是朝廷的命官,”方翰韬听到这就泄气了,他们家人脉里哪有这号人物,接着听吴押司补充道,“其实州里曾经参加过科举,过了发解试,有举人资格的也可以作保。不过嘛,具体也要看举人自己在州县中的声望与人脉。”方翰韬一听吴押司这么说,立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弦外之意。此时大宋的举人还不像后世明清那样子地位高,因为大宋科举制度,举人的身份只在当届科举中有效,要是没考上,下一届还得重新考。所以说也不是随便找个举人就行,还得是那种颇有文名,交际广阔的举人,这样才能跟县令搭上话。

一番交谈后,告别了吴押司,方翰韬领着此时还在浑浑噩噩的老爹方仲永回了家,进了屋,母亲方阿吴脸上带着泪,刚刚门口发生的事她都听到了,心下慌乱,急忙向方翰韬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家里根本就没有现钱了,哪里能凑的出来这一百贯,便是平日最富裕的时候,家里的现钱也不过七十来贯……”

“阿母别想这些了,”方翰韬很冷静,“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位举人给我作保,我要去县衙查阅账目。这很明显是有人做局坑咱们家,只要找出账上的破绽,这一百贯也不用凑了,就算还是要缴,也能拖一下,等到今年卖完茶,家里有现钱的时候再补。”“可是,现在找哪位举人呢?”方翰韬也犯了难,“起码得在州县中有名,跟官场上的人来往颇多的那种举人,阿爹的交集圈里,有这样的人吗?”。

“你爹仗着他曾经是神童,这个人看不上,那个也瞧不起,跟他们读书人的圈子也不咋交往,”方阿吴也很为难,这下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要不然,我回南丰县娘家求求看吧,我远方堂兄家里的叔伯兄弟的族弟的妹妹家里的几个兄弟读书很有门道,老大和老二曾经也中过举,跟咱家也打过交道……”

“不要去求曾家老二,”发呆了半天的方仲永突然诈尸,吓了方阿吴和方翰韬一大跳。

“当年我会写诗,名震抚州的时候他连数都不会数,就知道在泥坑里玩泥巴呢,凭什么现在我要求他头上,再说他那个举人都是庆历元年考的,后面落第在州里闹了好大的笑话,而且他人迂腐的跟个老古董一样,能和当官的有啥交往?求他干甚!”被老爹这么一说,方翰韬也感觉老妈家这拐了七八个弯的兄弟未免有点不太靠谱,举人身份在县令那里管用,说白了还是靠自己的名声和交际,但要是徒具举人身份,其他啥也没有,那也没用的。

但方翰韬现在别无他法,还是细问了一下,这个南丰县曾家老二到底姓什么名谁,具体什么来头。

“这个南丰县曾家老二跟你爹其实年纪一般大,但他家里人可是做过官的,他的大名,我想想,”方阿吴努力回忆了一番。

“想起来了,他的大名叫曾巩。”哦,原来是一个叫曾巩的举人,方翰韬想了想,等会,马赛卡,曾巩?????不会是唐宋八大家里的那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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