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归佐南州县邑新
无锡县，横林镇铁监外，四更天之际，朱源群便已经起床收拾停当了。
眼下虽然是夏日，但四更天的时候，天色还是黑的。不仅是村里的朱源样，还有其他年轻的客户，此时也都一起出门，坐着铁监包下的官船，准备前往隔壁铁监的上工了。
不干农活，而是去给铁监打工，算是最近这段时间无锡县坊间新流行的风潮。
从朱源样家里接待了那个怪异的少年书生后没多久，忽然铁监这里就大肆招人，劳力紧缺。而且贴出去的待遇是每天一百文钱，外加两升米。
一时之间在无锡县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姓们纷纷热议不止。不过铁监招工告示在草市的白壁和无锡县衙的谯门上张贴了许久，很多百姓看着这个招工条件时，态度却非常的迟疑。
倒不是说铁监的工钱待遇实在是太低了，让大家不愿意去。而是这个待遇，实在是优厚的有点过头了，不太像是真的。尤其还是官府的铁监，说实在话，官府召集力役，要么是调集厢军，要么直接摊派，谁耐烦给你发工钱来雇人干活的?何况还发这么高的钱酿?见多识广的人都知道，这种待遇，一般只有京城内给皇家做工，官家要点脸面，给你发工钱。
比如开宝年间的皇城续锦院女工，能有这个钱酿待遇。
要么就是山西解池，专门从事盐业的畦户，因为盐业实在是个暴利行业，而且垄断，故而底下人也能喝上汤可以有偿劳役，拿到这种待遇的工钱。只有满足这些苛刻条件才会有的行业薪资，如今却出现在平平无奇的无锡县铁监。这个待遇太假，一眼顶真。
而且还有一个让百姓不安的地方，就在于这个铁监招募民夫，雇佣工人，竟然完全没有牙行作为中介，直接由铁监雇主和雇佣民夫打交道。
在大宋交易商业中，上到大宗钱酿买卖，下到柴米油盐，一针一线，牙行的身影到处都有，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就连雇工也是如此。无论是雇佣乳母，女使，还是小厮，门子，主管酒肆食店的博士，铛头，种地的长短工,行商的雇工。雇主和破雇人两方是需要牙行来从中斡旋，方才能达成契约交易。虽然牙行十分可恶，号称是车店船脚牙，无罪也该杀，可谓是人嫌狗憎。但是牙行还是承担了一定程度的保证职责，这也是它能一直存在下来的合理化原因。
比如雇佣中，若是佣人逃了，牙行就需要把人给雇主逮回来，否则就要赔偿雇主一定的损失。而雇主要是克扣工钱，牙行也会给雇工一点钱，作为契约卧偿。(当然也就是一点点，保证饿不死不会闹事做出过激行为罟了)
而眼下铁监雇佣民夫工人，却直接抛开牙行。这些怪异的即时感综合起来，以致于给人的感觉，铁监这里不像正经招葛人，倒像是官府和人贩子合谋，借机绑架人去岭南屯田一般。一番怀疑之下，无锡县的百姓应者寥寥。
但是横林镇附近的乡亲们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因为铁监里很多铁匠的家就在这左近，通过他们，老乡们知道这个情况是真的，在小方通判的亲自指挥下，铁监的待遇制度真的比量这个来，这不是假的，是真的在招募人有铁匠乡邻们现身说法，横赫镇的一些人就将信将疑的来应尊铁监的活计。未源群也是其中之一
他听邻居鲁铁匠透露，说是按照小方府判接下来的设想，后续给铁监的工丘民夫待遇还要往上提一大番。这日薪一百文，酿米二升的薪资只是最基本水平，只是起点，后面还有的涨呢。
升职加薪不是梦!
何况未源群家里背着南婵寺质库的高利贷，急需还钱。光靠这么死命用铁搭种地也不是个出路，人再怎么用,终归不能真当牛来使啊!
他就想着跟寻常冬天去草市给商人们打零工一样，干脆也到铁监打工赚些外快。抱着这些想法，朱源群就跟着邻居乡亲们，一起来到铁监应剪。到得铁监，真正报到，领上他的“工卡”,开她干活之后，朱源群才发现。不只是这个新鲜的工卡，此处铁监，跟他寻常做零工的地方那是处处都不一样。
首先还是最关心的钱酿收入。出乎朱源群的意料，在铁监每天按时干完相应的活计之后，当时答应承诺好的钱酸竟然真的一文不少的发到自己的手中。让朱源群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当时他第一天上工，光是破工头领着熟悉铁监这里新鲜的生产规章制度，活压根没真正开始干。就算这样，一百文日薪工钱和两升米，仍然如数发到他手里。拿着到手的铜钱和米酿，朱源群和一众新来的工友人都要额抖起来了。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不像给地主们打长短工，给商家打零工一般，发工钱那可真是一波三折，无论公私，不管是给地主商人干活还是给官府干活，发工钱的时候总得要闹出一些事情来。什么酿食给你按照大小斗发，钱币搞省陌足陌的手脚之类的，都是基操。至于拖欠你几天工钱之类的，更是屡见不鲜。而铁监这里则是大为不同，说是发多少钱酿，就是发多少钱酿。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把钱酿足额发下去而已。这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举动了。朱源样他们也终于理解，为啥铁监这里雇佣人，不需要牙行进来掺和的原因了对于雇工来说，铁监的待遇十分优厚，他们巴不得一直在这于下去，没有人想提桶跑路。故而雇主铁监娘本不需要牙行来帮忙抓人。而对于雇工来讲，只要保证工资按照契约如实发放，谁想要中间商赚差价嘱!要知道，在大宋的雇工环境里，牙行来进行兜底，那也只能兜个勉强的底裤。而且牙行们来兜底，也不是白兜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牙行中介的抽水可是很重的。以至于最后，可以说是西瓜的交易，牙行只能兜几粒芝廊粒而已。铁监这里，大致按照方府判和沈官人的安排下，分为工场区和作坊区。
朱源群他们这些新进来的民夫是在工场区干些没啥技术含量的活，每天排好班次，并然有序的轮流上值，在铁匠出身的工头指挥下，伺候炼钢高炉连轴运转。另外一些老员工，则在鲁铁匠的指挥下竖新的高炉。他们对铁监的工作可以说是十分满意，每天在铁监里工作，干劲十足，比给自己家里种地还有奔头。更坦白来讲，在铁监的劳动强度，还比在家农忙种地时候要轻松一点。种地的时候，朱源群他老爹给他一个简陋的生铁做的铁搭，是真准备把他当成老牛来使唤。
而铁监这里，则有很多由李官人专门设计做出来的滑轮和机械工具，工欲善其事，并先利其器，别看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很多时候有了它们，干活又省力，又有效率。每天千完六个时辰后，朱源群他们便掌着工卡，在监工那里点卯，领钱酿下班，由下一班的人来接手他们的活计。劳动时间也比较短，朱源群年纪轻，精力旺盛，下班之后也不走，而是脚一转，来到作坊区，跟着铁匠师傅们学习手艺。
这也是铁监的另外一项创新之处，让朱源群他们喷喷称奇。以往的师傅们，不只是铁匠，是根本不随意教学徒真本事的，必须得交给师傅钱财，一直伺候师傅多年，才能学上那么两手，还不能多练，常年锤子都挥不了几下，学个手艺可能得十几年功夫，才能有个雏形。朱源群以前也想跟着学做铁匠，可惜家里钱财不多，也耗不起这个时间功夫，他得赶紧干活还债攒钱娶媳妇,故而铁匠梦就破碎了。眼下到了铁监里，以往这些高冷不可攀的师傅们一个比一个热情，恨不得把朱源样都拉到自己的作坊里，教给他铁匠的基本手艺。
让朱源群嘴巴都合不拢，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又是那位种破的方府判提出的规章制度，师傅工钱月响跟带出的徒弟数量挂钩，带出的徒弟越多，师傅罩的月钱就更多。而且教的也只是基本的铁匠手艺，是个老铁匠都会的基本功，不涉及到各家独门绝活。到朱源群进铁监为止,基本铁监里所有铁匠作坊都开展了带新学徒的教学活动。
一时间，竟然陷入了师傅多学徒少的奇葩状况。
在深思熟虑之下，未源群则是跟了一个姓汤的老铁丘学习基本的技艺，在铁监的充足铁料供应之下，朱源样自己也很用功，练习很多，算是动步掌握了基本，下一步就可以学一学铁监这里生铁淋口的技术了。
和工友们一起坐在铁监班船上，上班途中，望着朦胶晨光，朱源样对即将到来一天的上班工作生活跃跃欲试
铁监的工钱比较高，这样也能把高利贷还清了。
也超机在铁监学学技木，等把生铁淋口的技木掌握，可以买一些铁监廉价的钢料，回去把家里的那些农具好好修卧一番，要是攒的钱多了，还能再买头耕牛。这样老爹在种地的时候，还能省点力气。平常手头宽酪，他也想吃点好的，改善生活。上次那个少年书生到他家里请他吃的肥肠，大肠的香味和油水，他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都念念不忘，一想起来就流口水，要是有钱了，可以一个月和爹妈一起吃上个三四顿，惬意无比。
要是再能攒下钱财来，他也想娶媳妇了，年纪老大不小，也该成家了。隔壁乡的胖妞他早就看上了，只不过女方胖妞家境股实，他要提亲，也得攒上几罐钱币，才敢上门去提亲。喝大酒，日胖妞，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群子梦寐以求的种仙生活和人生目标。船行到岸，朱源群和工友们纷纷下了船，看着十来处烟囱中升起的滚滚黑烟，朱源群深吸一口气，容光焕发他的这些梦想，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有了铁监的这份工作，顿时觉得并不遥远了。铁监的呛人烟气，都让他觉得滋味美妙无比。
旁边的工友们亦是如此，不止一个朱源群，铁监也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在铁监工作的上下人等都知道，将无锡县铁监带领到如此高度的人，是方府判，而不是他们的张县令。毕竟那位张县令当动为了收免役钱，改户口那副噬脸，无锡县老百姓们心里都记得呢。
百姓们又不傻。谁好谁赖还是分得清的，张县令是那种能大方发给他们工钱的人吗?没让他们背着高利贷上班都算不错了。
是那个种破方府判来到无锡县，在铁监画了几个圈，让包括朱源样在内，横林镇的百姓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可惜，未源群在铁监工作也有一段时间，却从来没见过那位方府判。想到这里，未源群心中微微有些遗概但还没等他感叹多久，进铁监掏出工卡点卯登记，准备上工时候，工头突然过来，给朱源群他们安排了新的任务。这个是来自方府判的亲自指示，让在场所有工人顿时打起了精神。原来是有一批来自宜兴县的流民，要补充进铁监，充当劳动力，朱源样他们这些老员工们，以一对一的帮扶形式，各自带着这些流民们熟悉铁监的规章制度，帮助他们快速融入铁监的生产环境。换句话说，他们这批员工，也要成为师傅了，当然按照铁监的习惯，他们这也不是白干，带完这些流民之后,号有一笔额外的师傅工钱发给他们。
众位工人一愣，而朱源群一听这个，瞬间就来劲了。
有了这笔额外的收入，他就能把家里欠南婵寺质库的高利资还完了。距离他攒钱娶胖妞的人生目标，又进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