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一壶浊酒喜相逢
秋风已起，暑热褪去，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八月上旬，大宋嘉祐二年的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之前这段时间的常州州城内，大新闻是换着花样连着出，天天大的要来了，给常州城的百姓们都快整麻了。
先是夏天铁冶科配的谣言传的遍地都是，然后无锡县那边铁监突然又莫名其妙的崛起，突然造出了好多犀利的钢器，让无数外地商人蜂拥而至，钱财跟洪水一般往常州这边涌来，连带着常州的铁匠们全都在铁监的优厚待遇下脱贫致富，阶级跃升。
直观反映就是很多穷苦打了半辈子光棍的铁匠们最近掀起了一股结婚潮，有家室的也开始纳妾。铁匠这个职业在常州婚恋市场的议价疯狂飙升，成为了进士官吏之下，百姓们招女婿的首选职业。再后来就是南禅寺大案，和州府胥吏贪污案，让常州城震动万分。随后就是算学学堂开学，学堂一开，连带着在常州城内出现了一道新的奇景。
这一天的早上，伴着算学学堂生徒的早操呼号声，州府幕僚胡宗愈便打着哈欠，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推门而出，去寻知州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和王安上。
不多时，都顶着黑眼圈的王家俩兄弟也出来和胡宗愈汇合，今天他们仁有个任务要做。此时天还未亮，朦胧时分之际，便有算学学堂的学子们统一着装，列成整齐的队列，喊着口号，从常州州府到武进县县衙来回一圈跑步，旁边还有早起的市民嬉笑围观。
胡宗愈和王家哥俩走在街上，看着这幅热闹的景象，胡宗愈笑道，。
“要么说还是子豫会整人，把这些未来要做吏员的人当丘八们折腾，还顺带着让整个常州城百姓早上都睡不好觉。”
王安国和王安上哥俩也笑了起来。年纪最小，也最跳脱的王安上戏谑道。“谁说不是呢?恐怕不止是常州百姓破小方这么折腾。连带着三哥，多年养成熬夜看书，早上起不来的恶习,也破小方给狠狠的整改掉了。”“确实，盯着这么多人扯着嗓子三更天喊着那口号，纵使诸葛卧龙，也难卧高堂之上，从容徐吟梁父。”王安国也不觉莞尔，笑着附和自己六弟。一说起自己的兄长王安石，王安上和王安国就乐了起来。
王家兄弟关系和睦，王安石虽然为官治学严谨，但私下里和家人朋友相处，却是一个很随和爱开玩笑的人。王安石因为年轻时爱看书，书瘾很大，有时候白天看不够，晚上熬夜点灯通宵接着看。平日晚上看到深夜，早上难免起不来。长期下来，就养成了夜猫子这作息规律，连带着王家这几个兄弟也是如此。但自从算学学堂开学以来，在方翰韬的严格要求下，学员们早起跑操喊口号，一百五十多号人天天大清早扯着嗓子嗷嗷叫，魔音灌耳，第一个遭重的，就是夜猫子王安石。早上睡得正香补觉呢，被人突然惊醒，换谁谁也绷不住，想要入睡也睡不下，学堂刚开学的那段时间，害得王安石整天睡眠不足，顶了好几天的黑眼圈。而王安石倒也好脾气，不乱发起床气。直到有一天中午，大家聚一起吃饭的时候，王安石逮到机会，想起来这个事情，便温和的对方翰韬说。“子豫，你看看这学堂的早操，是不是该取消一下啊?毕竟乡校故制，周礼以降，未闻圣贤有此早操之道。实在没必要折腾这些学生了。”但方翰韬却放下碗筷，一脸正色的回答，“早操之道，正合圣贤之道，孔孟之礼。所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早操便是射御二艺。”一说起经义，王安石就忍不住给方翰韬指出，人家那是射箭和驾车，跟你这跑步晨练好像也没啥关系，你这训诂学的不好，回头来重新在我这补补课吧。但方翰韬又紧接着开始扯孟子，说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方能成器。做题读书便是苦心志，晨练便是劳筋骨，内外兼修，不可偏私，这便是射御二道的核心宗旨，圣人所立君子六艺的本意。早操虽木不同，但内理相通，俱为圣人之道。
一番胡搅蛮缠，倒是让王安石哭笑不得。
只不过王安石一直尊崇孟子，方翰韬这番投其所好的说法，再加上看学堂实行跑操，学生们明显早上上课也精种许多，确实有作用。最后王安石也点了点头。他觉得方翰韬说的也有道理，便一指旁边正在埋头干饭的儿子王区，说你以后也自愿跟着学徒们早上一起晨练，也去劳其筋骨吧。搞的小王叨着炊饼，一脸纳闷。这好端端的，关我什么事?接着王囚才反应过来，紧接着怒目而视方翰韬。方大哥，这么坑我，你也忒不仗义了吧?亏我还给你当小弟，认你当大哥呢!
方翰韬破王区看的有点心虚，也是心疼王区同学，毕竟方翰韬自认为他还是小区最好的老大哥，理应亲切爱护，赶紧拦住王三叔，说算了算了，小区今年才十三岁，年纪太小了些，身体也不太好，没必要跟着大清早一起跑早操折腾，室内做做吐纳，搞搞瑜伽有氧运动就差不多得了。再说岁数这么小，还是多睡觉为好，否则生长激素不足，发盲不好，以后就跟曾老五一样不长个了。远在宣州的曾布打了个喷嚏。这番话又臣笑了旁边王安国的新婚妻子曾氏。她是曾布的三姐，方翰韬在曾家南轩，跟着曾巩曾布读了两年书，也是都厮混熟了，如同亲兄弟一般。因为年少家境中落，营养不良的绿故，曾布的个子，是曾家几兄弟中最矮的，二十来岁的曾布，个子甚至还没当初十四岁的方翰韬个子高。平日里方翰韬和曾布互损的场景，曾家的兄弟姐妹们也见得太多了。曾布阴阳怪气方翰韬不学无水，就会八股，方翰韬就反唇相讥，讲曾布个子矮的地狱笑话，这在曾家里都快成典故了。曾肇小朋友甚至还就此写了一句打油诗，叫“狗窦大开延晏子，却笑楚王读霍光”。最后理所当然，曾肇小朋友因看书用左手翻页，喜提曾布和方翰韬两位老大哥的联合双打。大伙笑归笑，王安石却抓住了方翰韬的破绽，终于图穷匕见。说小方你这早操实在太抗民了，按你说的，万一以后常州百姓家的孩子都变成矮个子了，终归影响不太好。你可是一州通判，不能光顾着小区，也要有爱民之心，百姓亦赤子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番拉扯之下，王三叔斗智斗勇，成功让方翰韬让步，学堂变成一天早操，一天晚操,王三叔终于获得了早觉自由。
当然也只得了一半，早操的影响还在，王安石夜猫子这个习惯，不知不觉间也改了许多。一路上王家俩兄弟和胡宗愈说说笑笑，倒也没忘正事。王安上对王安国说道。“四哥你先迎接两位客人吧，三哥去杭州公干，后天才能回来。小方去无锡县视察，今天也不在，等会我和完父办完纸坊的事情，咱们就在清风楼摆宴，给两位客人接风洗尘，正好清风楼那里有新菜，可以一起尝尝。”王安国点头答应。
王安上和胡宗愈今天是来安排纸坊的事务。
在抚州临川老家的时候，王安上就曾经和方翰韬，李益等人合作，在自家纸坊内，改进竹纸。如今到了常州,王安石和方翰韬事情忙完，学堂一开起来，又要搞题海战木，那用纸需求量剧增，在常州也办一份纸坊产业，推广竹纸，也是很有必要的了。
好在纸坊竹纸这些事情，王安上在临川老家就已经做熟了，方翰韬事情实在太多，便将其托付给王安上，请他帮忙主持这件事。
而王安国是要迎接两位客人，一个是王安石之前结识的好友王令，之前在高邮当教书先生。
之前因为州府胥吏罢工，不仅方翰韬开始遍发英雄帖，开始摇人，终于从曾布那里摇来了沈括，从曾巩那里摇来了李诫。
交游更广，人脉更多的王安石同样也没落下，王令就是王安石请来的朋友。而另一位，则是王安石和方翰韬商议后，共同邀请过来的，也是后续方翰韬的方田均税和东南五州铁监改革计划中最重要的助力。中进士之后，原本按规定在家守选两年的曾巩，来到常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