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幻想着由您献上的终结
我幻想着由您献上的终结
“我杀你,比杀一条狗还简单!”
这个沉默寡言的职业杀手可是从来不会撒谎的,谁对他求饶都没用。
克里斯蒂安,这句话应该让你认清现实了。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是你迄今为止遇见过的最棘手的对手。他在语言的战场上不及你灵巧,不及你善辩,或许也不如你聪明……但只要他能够识破你的企图,你逞口舌之快赢来的胜利其实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这下,你必须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了——承认自己输给了伯纳德·威尔吉利奥。
虽然你从来没有满盘皆输,或许还在他面前一直占据着上风,但只要你没能成功赢过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无法策反、蛊惑、杀害他,或者跟他达成交易叫他站到伯纳德·威尔吉利奥的对立面,让任何人都不敢受命监视你,那你就怎么都不能算赢,最多只能算是靠着欺骗与谎言与其周旋,短暂捡回自己的一条狗命罢了。再说,即使没有“大公”,这里也有无数人可以合情合理、轻而易举地像杀狗一样消灭你,可是反过来你做不到。你的才能只是徒劳取悦那些高高在上的观众们,好让自己跟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苟且偷生。你只好等这最后一点价值被消耗殆尽,然后被命运毁灭。你忽然有些乏味、空虚了,以及一丁点儿沉重的、迫不得已的释然——至少你已经竭力为自己争取了自由,至于结局,也只是命运从来没有给你准备过像样的胜利。
所以你害怕吗,克里斯蒂安,你还想继续吗。你要认输吗,能忍受吗。不,不如说你不得不那么做。否则你会立刻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然后被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忘掉。
最后,你真应该扪心自问,你害怕被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杀死吗?
克里斯蒂安一声不吭地把手揣在自己怀里,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瑟瑟发抖。
然后,他笑了。
害怕……为什么要害怕?如果他真的能被米佳杀死,那也太美妙了吧,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一旦想象那个场景,他就几乎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要知道,那个混账暴躁俄国佬每一次杀人,入账的数字上都得有一串一眼难以数清的零。要是自己能把他惹急眼,最后被他气急败坏之下干掉,那岂不是免费享受了这极致奢侈的服务?……未免也太别具一格了吧!
作为一个浪漫主义者,如果他真的能结果在这么漂亮的、高中生年纪的美少年杀手手里,还真是浪漫得不能更浪漫了——你可以否定“大公”的良知,可是谁能否定他那几乎被塑造到极致的、唯物主义的美貌呢?
克里斯蒂安一旦死去,就会瞬间输给他的养父——可笑至极,他才没指望过自己能赢过伯纳德·威尔吉利奥呢!比起自己赢,他更想看到仇敌输——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赢不了。所以只要能让威尔吉利奥自以为能控制的一切稍微失去平衡,那都值得克里斯蒂安在地狱里大声嘲笑着对方的失败!
克里斯蒂安不安、而又近似痴迷地用目光描摹着德米特里少女般迷人的下巴与鼻梁。
“实话实说,我渴望着您。渴望您能为我带来极致痛苦……与甜美的死亡。”
接下来他幻想手套之下的修长手指、摩挲起来坚硬又粗糙的枪茧,以及更深处的那些不堪重负、患有关节炎和腱鞘炎的骨血——可能只有被“大公”亲手处死的人才能让他短暂地酸软、疼痛、疲乏。
“我不喜欢疼痛,也不乐意让别人感受疼痛,毕竟我自诩是个善良的、充满怜悯之心的人呀!但您是不一样的。倘若您让人遭受惩罚,也仿佛只是别人因为犯了值得被唾弃的错误而被您兑现了疼痛本身一样……您真是比上帝都更是非分明!”
“滚开!你这令人作呕的、不知廉耻的变态神父!”
德米特里本能地拔出枪,但想起自己的任务,又想起把法国佬射杀好像反而遂了对方的愿望,又忍气吞声地放了回去——一想起自己不能随心所欲地暴打克里斯蒂安,他就越发烦躁不堪,感觉全身就像被火点着了一般热了起来!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祂一定倾向于维护那些跟自己更相似的人。克里斯蒂安笑嘻嘻地心想着。所以,上帝绝不会像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
他那时毫无顾忌地沉浸在喜悦中,居然就这样飘飘然地说了下去。
“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男孩子了!漂亮、爱洁、完美主义,缺乏自以为是的想象力与情绪化的胜负欲,迷人至极,简直没有任何16岁男高中生的缺点……虽然您的确也没有上过高中就是了。实话实说,如果有人能有幸折磨您,羞辱您,把您那副狼狈的样子录个像,我肯定会很乐意花天价买下来的——”
话音刚落,他就迎面挨了火辣辣的一拳,不禁浑身战栗,鼻腔里也流出一股温热、酸涩的液体。
显而易见,他是让那可爱的米佳打出鼻血了。
“我说了,我迟早要跟你决斗,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矮他许多的少年冰冷地瞅着他,厌恶地抿着嘴唇,面无表情地伸手拉平了左边那只有些发皱的手套,于是衬衫袖管与手套之间难得一见的一截肌肤也消失不见了。“你不是喜欢痛吗。可以,那就起来跟我决斗。我只用右手。”
他发誓会手下留情的。法国佬不仅不会死、不会残疾,连破相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考虑起威尔吉利奥先生说的那句“我允许您在有限的安全范围里给他点痛苦瞧瞧”呢。
“有什么比的必要呢,显然我也不是您的对手。不过,如果那真的能取悦您,那真是荣幸之至——求求您再虐待我一次吧,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您施加于我的暴力,真是让我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与快慰!……您启发我了,要是我早一点理解这一点该有多好!啊,现在我快要被幸福给拖垮、撕裂了……就像在迷雾中周旋许久后,濒死之时才忽然找到了方向一般!即使自己早就无法走到终点,也还是那么幸福……”
他那歌唱般的语气是多么狂热,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呻.吟。
德米特里被克里斯蒂安的语气恶心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死死盯着法国人那只按在地上、刚刚擦过鼻血的手,还有那张洋溢着诡异笑容的脸,心里前所未有地生出一些失控的恐惧。他感到迷惑,更多的是对法国人心生畏惧,但并不是畏惧那家伙会用脏手弄脏他的衣服或者皮鞋,而是一些其他的。
“……那你的母亲呢,你不要她了吗。”
要是他没有不合时宜地嘟哝着这句多余的话该有多好。他看见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短暂沉默了那么一小会,随即攥紧自己胸口的衣服,可怕的琥珀色眼睛里闪烁着极力压抑过后依旧刺目的光。
“您真是提醒我了,我亲爱的米佳。那在那之前,我就先杀了她……她可不在受你保护的对象里,不是吗。”
克里斯蒂安·萨列里忽然心怀不甘、充满屈辱地哭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喜极而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