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作
杰作
伯纳德·威尔吉利奥阁下的那位9岁独生子马尔切罗是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神父的教子。这孩子非常黏他的教父,而他的教父也相当宠爱他——甚至有些像是毫无底线的纵容。也许,在整个威尔吉利奥家族,也只有小马尔切罗没把法国人当成一条需要被提防的狡猾猎狗……他甚至渴望一个像克里斯蒂安一样的哥哥呢,又或许渴望的只是克里斯蒂安。
但终有一天,他会变得像父亲一样,为了家族利益就能毫不留情地处决曾经心爱的法兰西教父。但看在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期,但愿他今后能对自己的教父更加心慈手软吧。
他并不讨厌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总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打量着教父身边新来的这个沉默的俄国少年。他对“大公”有好感的原因也十分简单,因为这个俄国人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稀世美人,而马尔切罗·威尔吉利奥是喜欢美人的,哪怕他们脾气乖张、暴躁甚至善变……行吧,他在这一点上倒是颇像他的父亲伯纳德。马尔切罗甚至还想叫德米特里做他的绘画模特呢。
“我拒绝。”长相酷似少女的德米特里很不高兴地皱起两条纤细的眉毛——让16岁的职业杀手“大公”给一个小孩当绘画模特,这孩子怕不是在开玩笑吧。他以为自己是那种给犯罪分子画肖像的人吗?
而且,他画的真是惨不忍睹。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在看见克里斯蒂安墙纸上那幅潦倒的画以后,对这位仅有9岁的未来那不勒斯家族首领的画技算是有了一个明确认知。那是马尔切罗以前的“杰作”,画的是他的法国教父在弹钢琴。但起初德米特里还以为那是一只饿扁了的松鼠正伸出它扭曲、瘦弱的爪子试图敲开一个黑白相间的长方形大松果。
法国人风度翩翩地向他微笑:“让您见笑了。您看,马尔切罗的画作是不是看起来就像还没来得及文艺复兴一样?”
“那画是我好久以前画的。现在,我明明已经进步很多了!”小男孩不满意地扁着嘴,克里斯蒂安宠爱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好啊,等你长到能还原米佳的美貌时,我会叫他答应给你做模特的。”
想想此时围在这幅画旁边的三个人都是些什么身份吧——一位未来的那不勒斯家族首领,一个居心叵测的神父,还有一个瞬间取人性命的职业杀手。也许马尔切罗未来还会雇佣德米特里枪决克里斯蒂安呢。
“不要。”
德米特里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谁也没有资格替我同意。”
“话也别说的太满,我亲爱的米佳。我发誓总有一天您会答应的。为了取悦我亲爱的教子马尔切罗,这么一丁点儿的牺牲对您而言无伤大雅……”
上帝保佑,如果他能平安无事地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下午他们又去看望了波格丹娜·萨列里女士。她用那双跟她的儿子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警惕地看着德米特里,接着厌恶地把自己的脑袋转了过去。波格丹娜是一位巴黎出身的高傲的小姐,才不会瞧得起一个俄国乡巴佬——哪怕实际上他动动手指就可以轻松杀死她也一样。
波格丹娜在这一点上并不像她巧舌如簧的儿子克里斯蒂安——事实上他在口才方面并不像父母中的任何一位。
因为克里斯蒂安的亲生父亲鲁德维科·莫雷尔是一个有幸得到波格丹娜·萨列里小姐青睐的天真傻小子,这种跟油嘴滑舌毫无关系的傻气造福了他,最终也葬送了他。更何况即使鲁德维科还活着,有这样爱母心切的一个儿子,他死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也都有可能——克里斯蒂安·萨列里,他或许是波格丹娜的耻辱,但一定是伯纳德·威尔吉利奥这一生最引人注目的杰作。
这回克里斯蒂安没有带花,只是谨慎地站在离母亲更远、离德米特里更近的地方,接着早早地告别离去。其实他本不想带着危险的德米特里来看望她。可惜看望心爱的母亲,本也是他向养父表达臣服的手段之一。
他来去都有专车接送。回去的路上,法国人故作若无其事地对德米特里摊开手。
“大公阁下,我从来不曾听您提起您的母亲……恕我冒昧,不知令慈在何处高就?”
“她喜欢音乐,是军乐团的大提琴手。”
事实上,女性是很难进入军乐队的。她之所以能进去,得益于她那个立过功的红军准尉父亲。
“那可真巧,我的母亲年轻时也是很爱摆弄乐器的。”克里斯蒂安笑眯眯地把目光投向车窗外。事实上,不仅如此,她跟鲁德维科私奔那年,她还是名牌大学里一个性格叛逆的艺术学在读生呢。“可惜她已经不会再碰它们了。您知道吗,阁下?我觉得,其实我们很像……”
他在思考,那个能让“大公”屈尊当个保镖的人究竟是谁——会是他的母亲吗?老辣的法国人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俄国人已经用一个严厉的眼神打断了他的思考。
“不要这样自作主张地评论我亡故的母亲!”
德米特里严厉地打断了法国人。他真希望萨列里神父能老实一些,至少别再跟自己搭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