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aJactaEst(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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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就像没人可以拦截一辆怒吼着的、疾驰中的列车。
西里尔让一声枪响和雅各布的怒不可遏的咒骂声吵醒了,他看见雅各布捂着自己的腹部,踉踉跄跄、困兽犹斗地向远处逃去。他从未见过此般被仇恨所扭曲的面容。
他困惑地发现,自己的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点着的香烟。他当然一口没有吸,任由它自行燃烧了一半。
他听见雅各布在骂人:“一旦我抓住了你,小畜生,我就当着你哥哥的面……”
又是一声枪响,雅各布瘫软在地上。凶手并没有击中他的要害,但他已经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里了。
德米特里握着那把仿造的勃朗宁柯尔特m19.11。天才设计师勃朗宁的作品,多么经典的美国款式。优化了欧洲的小口径子弹,采用了11.43mm的大口径子弹。枪身上面缠着光洁的胶布。幸亏这把枪是美式的大口径。倘若还是用欧洲的那些娇小的老东西,也许六发子弹都不能放倒这个身经百战的美国军人。
德米特里必须得用两只手一起才能握住那个沉甸甸的东西。那时候,雅各布以为德米特里打完一枪就会惊恐万状地把枪支扔掉的……就像他哥哥西里尔曾经那样。才射了一枪,就像扔掉一块燃烧的煤炭把武器扔掉了。
可德米特里毕竟不是西里尔的亲弟弟,他不像他哥哥一般温柔善良。他还在担心雅各布会挣扎着爬起来,又冲着雅各布果断开了第三枪,这一枪正中右臂,比上一枪还要果断许多。
他的哥哥告诉他,只有迷路的人才会想到杀人。第二次迷路的德米特里比第一次迷路的人要冷静多了,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或许是怕雅各布死得不够彻底,他接连射空了里面剩下的四发子弹——迷路了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如果开一枪就是迷路,那德米特里·海因里希·尼古拉耶维奇,在短短的三分钟里就迷路了七次。
在对着雅各布·莫纳斯特拉射空里面的7发子弹后,他就松开手,如同一个性格稳重的杀人犯,让缠着胶布的凶器从自己的手心里平静地滑脱。他虽说只有9岁,杀了人以后,却连眼睛都懒得眨一下——他很冷静,不像一个反复迷路的人。毕竟,虽说这是他第一次用枪杀人,却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何况德米特里总是这样,从来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米佳,你……”
西里尔愣了,在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后,就克制不住地流了泪。他哭得这么伤心,仿佛他的弟弟正被迫站在悬崖边上。德米特里一声不吭地转过了那双浅金色的眼睛,眼神冷冷的,仿佛在等心爱的哥哥把自己推下去。
“你要怪就怪我,西里尔,但这件事必须得到终止。”
你是我重要的家人,我不会觉得你的痛苦跟其他人的是等量的。只有我理解这件事为何非做不可,只有我愿意这么做,这件事只有我可以做到,也必须由我来做。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从一道还在蜿蜒的血湖上跨过,用自己的手擦了擦西里尔的眼泪。那片血红色还在扩大。如果再宽广一些,他担心自己跨不过去,鞋子上会沾上雅各布的血迹。
“别哭,西里尔,别哭。别怕,别怕……没事的。从今以后,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
“对不起,米佳……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哥哥,这件事不该由你来做的。”
“我愿意为你成为罪犯,我愿意为你负担其他任何人都不敢为你做出的牺牲。没关系的,西里尔哥哥,我不在乎被惩罚。你要是乐意,现在,我就给你唱首歌。tвonгoлoc,你觉得怎么样?”
西里尔,我的兄弟、我的同伴、我的家人,我一切幸福与欣慰的源泉。很快,就会有人赶到这里,接着判我有罪。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心想着。西里尔,我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读懂我的感情。
但是没关系,让迟到的公平与正义来得更早一些吧,他愿意向它们下跪,只恳求它洗去世间一切的丑恶,惩戒世间一切的罪人。
那孩子有些困了,紧紧握着哥哥的手,生怕一不小心睡着,顷刻间就会失去掌心的温暖。
“这世上一定没有天堂和地狱,西里尔,否则早就人满为患了。”
“不一定。如果灵魂就像电子一样小,哪怕天堂只有一滴水那么大,也完全足够了……米佳,你听好了,这世上有很多人。总体来说,他们不会那么好。但多数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坏。”
西里尔不容置疑地把德米特里的手放回了被窝里。
“我爱你,米佳,我真愿意听你的歌。但是太晚了,快睡吧。”
德米特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哥哥露出这样的微笑了,多么惆怅,多么温柔,又多么寂寞。但既然他在微笑,那感伤之余,恐怕也总会有些欣快之情吧。在德米特里看来,人是不会对着讨厌的东西笑的。
西里尔,此时你在想什么呢。但如果你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笑容,那该有多好。他固执地从被窝底下伸出左手。
“哥哥,你能不能……吻我一下。”
米佳的哥哥照做了,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人类从开始做梦以来最长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