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死牢里阴暗潮湿的墙角有几只肥硕的老鼠吱吱叫。
念亦安已经几日没有吃过饱饭了,但倒是吊着条好命。想也知道是沈胄特意吩咐的。
沈胄说了,他会让她在看着梁淮琰登基后,他沈胄走至高位后再将她处死,让她带着这个消息去见她爹娘。
还真得感谢他呢。
念亦安听他说了这话,跟块木头似的并未如他所愿般气急败坏,还因此被狱卒打了几个耳光。
念亦安就这样数着墙缝的日光一天天过去,可她眼里的光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
她相信她所信任的人能够接住她的请托。
为了出去的那一刻还有力气好生站在地上,除了偶尔的进食与数太阳,念亦安都在沉睡中度过。
第五日,念亦安在睡梦里昏昏沉沉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
或许又是哪个可怜人吧。她没有在意,只是希望自己能赶紧再次入睡。
可那动静并未走远,反而是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几乎是贴在念亦安的耳边。
算算日子也不应该啊,怎么计划又乱了?
念亦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很久没有什么神情的脸上又一次出现了不耐烦。
“你来做什么?”她甚至没有睁眼。
“还有几日便是新皇登基了,父亲会在之后一日杀了你。”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声音。
念亦安冷笑一声:“不劳烦你转述,我早就知道了。”
“我来带你出去。”沈瑾逸道,“所有的事我都打点好了,你只要跟着我出去,活下来,便可继续你想做的事。”
“我不需要跟你出去。”念亦安特地将“跟你”二字咬得极为清晰。
“亦安,我是他的儿子。他不会料到我会带你出去。”沈瑾逸顿了顿,为了和念亦安平视,跪坐了下来,“为了不让他注意到,我才晚了几日,放松了他的警惕,让你多受了几日的苦。”
“我甘之如饴。”念亦安撇过头。
“亦安,纵使你大概有自己的计划,但将所有赌注都压在一处,风险极高。”
“你算什么东西,为了掺和进来,还点评我的想法?”念亦安没有转向他,而是对着墙的裂缝开口,“我哪怕是真的输了,死在他刀下,对你这个季侯之子又有什么影响?难道你不会从此随着你父亲一道飞黄腾达,演一出今时的田氏代齐?”
“我会死。”沈瑾逸极为直白地回答,“亦安,在我意识到这么多年我不过活在谎言之下后,你,还有故尊故慈的遭遇日日夜夜梦魇般缠绕着我。”
他咽一口唾沫,声音里的颤抖在牢中的死寂中被放大了无数倍,“无论我如今在你眼里算什么,我做不到什么事都不去做。”
“你能做、该做的事,是回到你金碧辉煌的侯府里,闭上嘴,然后坐下。”念亦安虽这样说着,头却不自觉地往沈瑾逸那侧偏回去了一些。
“我试过了,在得知你入狱后的四天里,我为了赢取父亲的信任,我在府里什么都不做,那种滋味比冒雪奔袭千里难受千倍万倍。”沈瑾逸蹙起眉,在狱中昏暗冰冷的光下,五官更为凌冽,却因脸上的痛苦为这份锋利添上一丝破碎。
念亦安忍不住侧头欣赏了一番着无法辩驳的美貌,便立刻挪开视线:“你不过受了几日便无法继续承受,果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爷。”
“是,我的确养尊处优,踩在无辜之人的血肉之上锦衣玉食了这么多年。”沈瑾逸往前倾身,不断克制自己想要再度靠近的冲动,“所以,我无法忍受去放任这份错误继续下去。”
他的声音变得愈发卑微,“亦安,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念亦安没有出声,而是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狱卒来到了念亦安的门前。
“沈大人,都打点好了。”
“嗯,麻烦了。”沈瑾逸的声音在此时又回到儒雅却又不可辩驳的状态,眉眼间的哀求也在狱卒出现时消逝。
“你母亲的病,我已经安排郎中去治了。”
“多谢沈大人!这些都是手下应该做的!”狱卒喜出望外,连连拱手,“沈大人若有什么需要,再唤手下来便是!”
“好,先下去吧。”沈瑾逸云淡风轻地吩咐。
“是,是!手下告退。”狱卒喜笑颜开地不断点头拱手,快步退离。
待狱卒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尽头,念亦安才再度开口:“若我不配合你做任何事,你会去把你安排的一切都恢复原样吗?”
沈瑾逸惊诧的神色伴随着沉默在他脸上停留良久,才缓缓垂眼,声音里全然没了方才对狱卒说话的底气:“你若实在不愿,我自会推出。但亦安,你一旦出事,我这辈子都会为此而梦魇。”
“梦魇便梦魇,又不是像我一样死。”念亦安嘲道,“反正到时候你什么都有了,不过是做做噩梦而已。”
“亦安,你不要——”沈瑾逸话说至一半有猛然停滞,而后重重叹口气,“罢了,你说什么都是我该受的。”
见他态度竟如此好,念亦安不由得也心软了一些。
单凭理智讲,多得一分帮助,便多得一分胜算。念亦安不知自己心里的那份抗拒,究竟只是出于对他的怨念,还是在被他好言好语的蒙蔽之下仅存的理智。
那不如再多确定一下。
“你不妨讲讲,你要如何帮我?”念亦安问出的话里透着些不情不愿。
沈瑾逸的眼中骤然充满了光。他擡起头,朝念亦安靠近些许。
“别靠太近。”念亦安收回离他最近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