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四)
我们没有马上回渊王府,而是转去了五柳巷陆心源住着的地方,许是觉着反正都暴露了陆心源,倒不如一次将事情都摆在我面前。
五柳巷的宅子其实是我娘的嫁妆之一,但一直在我娘的娘家名下,我娘的娘家早早迁离帝都,因而帝都之中知道的不多,我娘也只一张地契得以作证这宅子的归属,早在好些年前,我娘就将这宅子送了于我。
宅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只是人少宅子颇大,安静得厉害。
大门正对着前庭,陆心源翘着脚踩在旁侧的椅子上,人懒懒地窝在躺椅里,一双凤眼耷拉着眯成线,打着瞌睡。
耙犊觳缴锨埃直接抬脚踹了躺椅一脚,躺椅剧烈晃悠起来。陆心源倒是不怕,懒懒睁开了眼,扫了我们一眼,见着李渊一也没要行礼的意思,只派头十足地搭了句话:“来了?”
却是没有要人回答的意思,只是坐起来,端正姿态,眼眸之中已然是一派的清明。
李渊一拉着我在陆心源面前的桌案对面落座,我冲陆心源打招呼道:“陆大哥。”
陆心源不在意地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扣在桌案上,是宫里御花园地形图纸,上头还有一些标注。
“寒梅宴上具体会有哪些人参加并且座次安排也有,这上头的标注都是我到时要注意的人,能拉拢风便能为我所用。”
说着,狭长的凤眼瞟了下李渊一,太过媚气,精油垫媚眼如丝的味道。p
李渊一却是根木头,只顾着瞧图纸上的标记,那点眼风全落了空,他自己看了看然后把图纸推给我问道:“你看看,有没有谁是李淳风的人?”
我接过图纸看了看,忍不住皱眉。
李渊一忙问道:“如何?不知道亦是无妨,我们的人多加小心,别叫人看出马脚便是。”
“这是寒梅宴的所有人?”我摩挲着图纸,语气透着不确定。
陆心源睁开那双眯着的凤眼,终是有些了严肃的味道,他说:“不是。这些皆是渊王爷取了参加寒梅宴的学子名单后,我去接触了几日圈出来的,我分析过可用的机会很大。”
“这些全是与李淳风有这样那样的过节之人。”我沉吟着道。
陆心源虽表象上似乎狡黠了不少,不好糊弄,可本质上到底还是一如当初那般刻板性子,一时难以理解,反问道:“有何不妥,岂不正中下怀,省得我们多绕弯路。”
我的话一出口,李渊一的面色就不太好看。他向陆心源解释道:“坏就坏在全都是针对李淳风的。当初李淳风为了夺位,在背后没少动手脚,可真正知道的又有几个?加之李淳风示人素来温和,世人最多是以为李淳风的幕僚行事冷血无耻,何况如今李淳风是皇帝。这些人明着不重名利,但能来参加寒梅宴,总是有所图,没道理针对李淳风,可他们还是打着这样的幌子来了,还不止一两个。”
最重要的是,都撞到了陆心源手里。
陆心源敛下眉眼,重新窝在躺椅里,一身的慵懒之气尽扫:“所以,有人故意在背地里设计了这一出,就为了等我们上钩……”
“而他就做寒梅宴上的黄雀。”
李渊一下了结语,吩咐耙兜溃“去把寒梅宴所有宾客名单拿过来。”
耙兑嗍侵晓其中利害,未置一词,匆匆而去。
陆心源分析道:“会是谁?总不至于是李淳风,他既是盯上我们,没道理想不到阜小妹会看出破绽。”
乍闻阜小妹此种叫法,我有些恍然,接着便是心酸。我娘娘家是在江南之南的地方,小妹是他们那里对家中女儿的称谓,也有宠溺意味在里头。从前阜家好些人会这般打趣我,只木头又呆板的陆心源叫得一本正经。
李渊一怕也是头一遭听到,横了陆心源一眼。
可惜陆心源实在木头,全瞧不出里头的深意,只回了句:“怎么,难不成真是李淳风?”
李渊一摇头道:“尚且不知。”
确实,倘若是李淳风动得手脚,没道理想不到我会看出不妥来,可倘若说不是李淳风,也没什么把握。李淳风是狐狸,虚虚实实的东西他最是得心应手。
“地方上的动作可安排好了?”
我端了茶盏,将茶水淋在图纸上,让上头的墨迹化开,模糊成一片一片的,看不出半点本来面目,随手扫到一边去,问李渊一。
李渊一咧开嘴轻声地笑,满目满心的得意。
陆心源问我怎么知道地方上有安排。
我冲着他哼笑一声道:“我爹说得没错,你不适合留在帝都,倘若硬留,你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帝都是天子脚下,想要起事谈何容易。皇帝不出门,连告御状的都没半个。而地方则不同,你想闹多大,纯粹由着你把控,事情大了,总会捅破天,届时帝都想撒手不管也不行。”
我不停翻开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曾也为李淳风写过不少谋划,不曾想有一日竟也是用这双手,要扯一扯李淳风的后腿,就算不能伤他筋骨,也想着让他过不舒坦,自己心里也高兴。
“地方闹大了,帝都里这些个出自寒梅宴上的名子名士来个推波助澜,朝廷退无可退,总要推出几个人来,担下罪责。”
陆心源看着我,好似有满腔的话,最终都没有说出口,眼眸里的波慢慢平息,才平静地说:“丞相生前曾说,于你,他是又骄傲又心疼,如今我算是见识了,阜家没一个差的。”
我从前跟着李淳风,用计更甚这些,不过当时没干什么好事,所以陆心源一向不承认,如今竟是得了他一句好,有些福祸未可知的意思。
耙兑簧砦湟眨脚程自然不慢。这边厢已经回来,手上是一叠齐整的名单,递了给李渊一。
李渊一接过随手丢到陆心源怀里,吩咐道:“你把其中所有接触过觉着对我们有利之人全挑出来,一星半点可疑的都要,寒梅宴再过几日便要开始了,最好明日前要做好。”
说完示意我道,“先行回府吧,想来府上也足够热闹,一道处理了,免得宫里出点事,府上还拖着。”
我无可无不可。
只陆心源有些恼火地盯着那一大叠的名单,视线来回地扫着名单和李渊一,我伸手过去取了半数过来道:“我回去帮着看看。”
李渊一直接抢回去,再次丢给陆心源,怕是再去取,拉上我脚下不停地往外走。
身后是陆心源一双凤眼紧盯着李渊一,有些媚态,嘴上却是咬牙地道:“说起来,渊王爷也要叫我一声陆大哥。”
李渊一压根头也懒得回,话里凉凉的:“本王的大哥要不躺在皇陵里,要不在做皇帝。”
陆心源之后神情如何,我没瞧见,只一路被李渊一拖着走,也不知哪里惹着他了,明知我走得别扭,也没有要顾忌我的意思。
临近渊王府正门,我一个偏头,正瞧见一个男人从后门方向匆匆出来,行色可疑,实在太过鬼祟,生怕旁人不知其中猫腻。这男人我见过一次,之前一人在东区找阜家丞相府之际,似乎瑞妃与这男人有所接触。
一座茶寮,两张桌子,两个杯子,却是一盏茶,总不至于是其中一人来茶寮赏杯盏的。何况渊王府茶叶皆是珍品,帝都茶寮虽不至于太差,到底是与贡品不能相比。
如此倒是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