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青梅(六)
“王妃,中秋将至,府上可要先备些吃用的东西?还有,外头营生怕也要多加打点一番。”
李良送来上月外头营生的账目,顺带着提点了句。
我接过账本随意翻了翻,搁在一旁,点头道:“本宫不曾经手过这些,难免无知,今年还老李管家搭把手,把这些个烦人的活计都接了过去,倘若忙不过来,只管分派了下人去做。”
“是。”
李良眸光微闪,到底还是秉持着不妄言,没有开口,躬身应下了。让小厮递了几幅画卷过来,搁在桌案上道,“王妃,这是太妃让带过来的,是帝都几个世家公子的画像,太妃让王妃帮着过过目。”
“哦?”我扫了眼卷的很好的画像。
张公公来宣旨那日,太妃领了清乐公主走,听闻冬野打探回来的消息,清乐公主在太妃那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谈得就是她的婚事。
李良道:“太妃说公主已是婚嫁的年岁,寻常人家怕早就嫁了,可先帝不在了,只能由着太妃操持,这么一来也就耽搁了下来。太妃的意思是王妃是公主的皇嫂,理当为公主的终身大事挂挂心,给一道掌掌眼。”
这话当与那清乐公主先说了。
我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道:“行了,画像放着吧。待王爷回来,本宫会与王爷一道看看,王爷是兄长,自家妹妹挑夫婿的大事,也不过过目,说出去哪家也没这个道理。”
“是,小人告退。”
李良点了点头,得了我的示意,转身离开,脚下步子明显比来时轻了不少。这个李良倒是个有意思的,之前对我只当个要应付的主子,恭谨不逾矩。但那日的军棍之下,忽的就对我转了心思,我要是不曾瞧错,适才明显有点担心我被太妃这举摆一道,越发惹得清乐公主恼我。
庭院里,满是细细碎碎的花,无风,却也落了一地,是李渊一晨起练剑时弄得。也不知他哪儿得了想法,让人潜进先三皇子府邸,硬是偷了几棵那当年我亲手栽的树回来,也不知是活了还是死了,花瓣掉得厉害。
冬野一下一下地帮我摇着扇子,躲在树荫下,周遭都是一盆子一盆子的碎冰,倒也不觉得酷暑如何难捱。
凉风端了些冰镇过的甜汤过来,搁在桌案上,盛了一碗与我,轻声道:“小姐,笙歌姑娘在院子外头求见。”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哪个是笙歌,毕竟我一向记性不太好,她来府上都过满一个八月上旬,安静得好像不存在,这还是她头一遭过来找我。
“让她进来吧。”
凉风收了托盘,转身去请人。
冬野附到我耳边,悄声道:“王妃,小人前些日子可瞧见这笙歌跟明妃娘娘和瑞妃娘娘走得近。”
这丫头确实好用,明明被府里上下都归成我的亲信,竟总能打听到这样那样的小道消息。
我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笙歌步履袅袅而来,施过粉黛的眉眼,瞧着就是一副上好的画,她盈盈弯腰,款款施礼道:“笙歌见过王妃。”
“坐吧。”我抬抬手,让回来的凉风给她也盛了碗冰镇过的甜汤。
奶白的勺子握在笙歌的手上倒也如画了,勺子在甜汤里细细地搅动着,她嫣然笑道:“来渊王府倒是喝了不少甜汤,王妃这儿的光闻着就知道是最好的,这里头的碎冰也最是细碎,不至于热了或是走了味道。”
我转回身问话:“凉风,后头可还有甜汤,笙歌姑娘走的时候让下人带些回去。让厨房的人去大厨房的教上一教怎么磨这些碎冰,省的笙歌姑娘日后想要碎冰了,找不到。”
“是。”
“对了,也别厚此薄彼,让小厨房再做些甜汤,明妃、瑞妃和清乐公主那儿也送些过去,至于太妃那儿,让小厨房看着备下,莫让太妃走了凉。”
这一通连打带削,笙歌仍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连声道谢,好似真觉得是受了多大恩惠似地:“王妃当真想的周到,我这种小戏班出来的,就差得太多,在宫里也没少因着这种事得罪其他娘娘。王妃莫怪,我这种小戏班出来的,以前了身段瞧着好看,总是不能喝甜汤,我又喜欢,一时瞧见了难免连吃带拿的,王妃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我冲她笑了笑,不再言语,专心喝碗里的甜汤。我是不急,她既然来了,正事总要提的。
笙歌跟着喝了会儿甜汤,面上的下瞬间垮了下去,期期艾艾地开口道:“王妃深得王爷宠爱,真真是羡煞旁人啊。”
我没接话。
羡煞不羡煞的这种话,也只旁人看看,至于日子究竟过得如何也不是谁来羡煞就是好的。
笙歌顿了顿,没等到我接话,也兀自开口道:“笙歌是皇上赏赐的,来了渊王府,也没个依靠,日子甚为艰难,在那院子里呆着,也是压抑。”
她话说到这里故作喘气,瞥了我一眼,见我状似认真在听,才又继续道,“听闻,王妃还不曾排出月里王爷去各院的日子,笙歌想着……想着,能不能让王妃看着给我多匀上几日……”
我挑眉淡淡道:“这日子该如何排府上都是有规定的,不是哪个院子要匀便能匀的,亏了谁都不好。”
“可……”
笙歌看了一眼,抿了抿嘴,怎一个委屈了得,当即跪了在地,求道,“府上都在传,整整个儿的七月,王爷都在王妃这院子过得夜。王妃只当是补给其他院的,将八月的日子分出来些。待……待笙歌得了依靠,定将那些个日子都匀出来给王妃,还请王妃帮帮笙歌。”
一番话说得她面上红白交错,羞赧和豁出去的架势更是演得出神入化,那戏班的台柱子确实是当之无愧。
我光顾着赞叹了,一时没来得及回话。跪在地上的笙歌倒是先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能让人把心软和得化成了水,那隐忍的哭声更是挠心,任是哪家男子见着这般境况,定是不能拒绝。
“这可是闹得哪出,青天白日的,渊王府成了那冤假错案的公堂不成,今儿个不是这个捱军棍,就是那个跪着哭哭啼啼的,王妃这执掌府邸,官儿真是做得不错。”
清乐公主冷笑着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露难色的下人,想来是要拦人,可到底那也是主子,也就没能拦住。
凉风示意那几个下人都下去,各司其职。
我冲清乐公主点了点头,没有要请她坐,估计她也不想坐。倒是跪在地上的笙歌,哭得都快断气似地,还不忘抽抽搭搭地行礼道:“参见公主。”
我懒得与清乐公主耍嘴皮子,避了锋芒,转而开口问道:“公主此番特意过来所为何事?”
“怎么,王妃定了新规矩,这渊王府本公主还不能随意走动走动了。”清乐公主挑衅道,故意成分太浓重。
“公主随意。”
我点了点头,转去看跪在地上的笙歌道,“你先起来,明儿本宫会把日子具体安排送到各个院子去。”
笙歌却是不起,继续泪流不休道:“王妃说的好,可府上皆是说,上月太妃也是排的日子的,可王爷还是全在王妃这儿过的夜。排了日子又有何用?”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要说的?”我扶了扶额头,这般哭哭啼啼的,弄得我心虚有些烦躁,加上正值酷暑,人一多,冬野一人扇风明显不够凉快了,还多添一个清乐公主来闹腾,越发燥郁。
笙歌抽泣了好一阵,终于缓过来道:“王妃当对王爷耳提面命,让王爷担起为渊王府开枝散叶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