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凉(六)
“零,怎么回事?”
李淳风当下回头问藏在人群里的如今暗卫头子,面上笑颜没了踪迹,还是一派温和的谦谦君子之姿。他独占了世间的好,那些坏的,他一概不知。
毕竟是在宫外,零只随意走上前来,稍稍俯身,应话道:“回主子,当时属下领着……护卫们出去找过,只找到一些破烂被烧焦的衣衫布条,还有烧脆了的骨头,布条确认与唐远离当日所穿衣衫是一样的。”
零神情有些不忍看了看我,继续道:“我们查过,四处都被封死了,不可能有人能从里面出来。”
李淳风看着我,目光好似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敛下眉眼,视线落在自己揪着李淳风衣领的手上,命令自己松开手,然后一字一句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我说:“李淳风,我不再信你了。”
多可笑,从前李淳风还不是皇帝,他的话我奉为圣旨,如今他是皇帝了,我却一句也不想听了。
李渊一过来将我揽在怀里,压着声量对李淳风告了退,分出一只手来,使上劲道将李谦安拉着一起离开。
我将手按在李谦安眼睛上,硬将他的脑袋掰回来:“你就是眼珠子瞪出来,也奈何不了他的,不如省省心,别让他盯上你。”
李谦安不瞒地拍掉我的手,仰着小脸,满面嫌弃地扫了我一眼道:“你要还跟在他身边,我肯定能弄死他所有的皇子,让他不得不让我当太子,最后当皇帝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臭小子,找揍呢。”李渊一一巴掌招呼上了李谦安的脑袋。
李谦安冲着李渊一嗤鼻,偷眼过来,见着我好歹算是露了个淡笑,面上神情都轻松了不少。
穿过人群。
一条长长的巷子,走到堵死的头,耙斗过围墙过去,也知是动了什么手脚,围墙好似门一样打开了。
李渊一领着我和李谦安一道进去。
竟然,就是个院落。
不过满目的水,上头偶尔有几株稀疏的荷花,花也小小的,像是被谁苛待一般。水中央是一个茅草亭子。只有一条细窄的小石子路通往茅草亭子,还是只能搁一只脚的,没办法两只脚并齐站在上头。
陆心源懒懒仰靠在茅草亭子里头,一壶酒,倾壶豪饮,似乎自他此番回帝都,我每每见着人,他都在喝酒,皆是倾壶而醉的。从前我可不知道他是这般一个酒鬼。
“小心,晃。”
李渊一走在前头,忽然出口之言,我还不懂什么何意,可待他一脚踩上去,整个细窄的路连带着茅草亭子一道晃荡起来,我才惊觉,凝神跟在后头。
我们都到了茅草亭子里,耙侗ё爬钋安脚下世上轻身功夫,几个点地,也就带着人过来。
此处确实得天独厚,绝无被有心人听了去的可能。
李渊一拉着我坐下,递了杯清茶给我,然后就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我看,见我只顾着喝茶没有要说的意思,只能叹息着道:“南箫,那个唐远离是谁?”
“哦?”
陆心源轻轻地笑,狭长凤眼眯得有种狐狸眼的狡黠在里头,他指了指我道,“以前,阜丞相一直想让南箫能嫁了唐远离。”
李渊一的脸黑成了锅底。
我扫了他一眼,觉得无趣得厉害,本不想解释,可到底觉得搁在那里日后指不定要惹得一身腥,开口道:“要能成,我也不至于跟李淳风耗上十五年。”
“保不齐。”
李谦安完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破孩,逮着机会就插嘴道,“父王也跟母妃耗了十五年,瞧瞧我现在的称呼,说明还是有机会的,何况瞧母妃适才的模样,唐远离在母妃心中怕是分量不轻。”
平日里也不见这小破孩在私下里,一口一个父王,一口一个母妃叫唤得这般亲热,原是逮着机会就蹦Q之辈。
李渊一阴测测地开口威胁道:“李谦安,你是觉得不说话,心里硌得慌不成?”
“不啊。”
李谦安当即摇头,端上一张愁苦面容道,“咯得疼。”
话音才落,与陆心源二人一道笑出了声,半天也不见停下来的意思,笑个没完起来。
看李渊一那姿态,要是我不解释些什么,大概今儿个也不会开始什么部署了,我只能斟酌着问他道:“王爷,倘若生死关头,你会信我到将命放心交到我手上吗?”
“自然会。”李渊一郑重其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深觉自己的例子举得不太恰当,稍加思虑,改口道:“好比耙叮生死关头,能将自己的命交到王爷手上,王爷亦然。唐远离与我便是如此。”
李渊一抬眼看耙叮只见他握着长剑,双手交叠在胸前,一身简易劲装,站在茅草亭子的缺口处,一动不动,眼中却并不木然,而是好似盯着什么猎物般的敏锐之色。
陆心源笑道:“我怎么不知唐远离何时成了阜小妹你的属下了?”
这个木头。
我浅浅地笑着,似是而非道:“要是陆大哥,那生死关头,那就不成。”
幸而陆心源是个木头,大大咧咧道:“那是,我能护着自己的命都是祖上冒青烟之事,何况是别人的。”
李渊一正色问陆心源道:“你那边如何?”
陆心源摇了摇头,面色沉郁下来,尽是可惜道:“本已与左以清门生以及一些寒梅宴上结交的几位传闻中的‘隐士’混得烂熟,可最近左以清门生全抽身出去了,而那几个‘隐士’,远离朝廷,要是他日他们不能入仕,那派不上什么用场。”
“左以清门生?”
我直觉反问了句,开口解释道,“陆大哥不用在左以清那派人那里费心了,在寒梅宴上李淳风已经认出你了,之前那几个门生,大概也是刻意放出来吊着我们玩的。”
陆心源转眼看着李渊一。
李渊一点头道:“我本以为,那些门生虽都是可以放出来吊我们胃口的,好歹也能有些漏洞,是我轻敌了。铁桶也有漏水的时候,总能寻着时机,我对敌这些年,最好的就是耐性。陆心源,不管‘隐士’是否有用,先交着。还有地上上的动作,再加快些。”
陆心源点头。
我试着追溯从前,想算算李淳风花了多少年,当上皇帝的,我心不大,就搬掉几个他身边的巨石,应该用不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