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你这点委屈，算个屁
三人吃过饭出来，夜色早已暗沉。
夏怀周看了看身边的顾天馨道：“天馨，你先回去。我跟你姑姑说点事。”
“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啊？还非得自己说悄悄话。”顾天馨一脸不悦。
“没规矩！”明伊厉声道。
“好啦，知道啦，你们说你们的悄悄话去。我自己玩去……”顾天馨拎着她那个小包包，挺不情愿地走了。
“你早点回去，别在外面瞎逛。”明伊又补了一句。
顾天馨回头朝明伊吐了吐舌头，然后跑掉了。
“表哥，这孩子，你可别惯着她。听到没有？”
“她是你侄女，不也是我侄女吗？你放心，她做事很认真，也机灵，就是嘴厉害。这一点呀，倒是跟你挺像。”
“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顾明伊叹了口气，她比自己这个侄女也就大了五六岁。在她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她自然没有顾天馨活得这么自在和惬意。“不说她了，表哥想跟我说什么？”
“你跟霍琰还没有和好吗？”夏怀周问道。
“表哥哪里的话？我们……挺好的！”明伊说这话有点心虚。
“上次罗家葬礼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他不适合你。你又何必执着？”
“表哥，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我？”明伊反问道。
“你和南星也算是青梅竹马，关系也一直很好。我也是奇了怪了，你们俩为什么没走到一起。这些年，我也没见你对谁有对南星那样不一样，我还以为……我那姑奶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会选上霍琰。那时候你才多大，你真的愿意吗？”夏怀周不解。<
“南星，是很好。而且，我也觉得没有比南星更好的。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才只想这样一路走下去。情侣也好，夫妻也好，谁能保证这一辈子就不会分开。感情好的时候，自然是心中只有彼此，但一旦感情淡了，撕得跟狗一样的也多了去。我，不想跟南星变成那样。也不想像你跟朱颜一样，明明爱着，却又不得不分开。”
顾明伊明明是在说自己，但最后一句却突然扯到了夏怀周的身上。今晚吃这顿饭，她想要说的也是这件事。可是顾天馨在场，她什么都没能说。
“是我不好，让她伤心了！”夏怀周低下头，有意避开了明伊的目光。
“表哥，不是你不好，是你太好了。”
夏怀周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些许的意外。
“这是我让南星查的医院和主治医生，不忙的时候去一趟吧。”
顾明伊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夏怀周。夏怀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火辣辣的，这样的事，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朱颜说的？”
“表哥，先去看看，其他的都不重要。”
夏怀周的心在那一刻突然有些绷不住了，眼角湿润，心里揪成了一团，又疼又酸。这几年他都在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什么家庭、老婆、孩子，都没有再想过。因为他这样，他的父母也没有少说他，也没有少吵过，可是他终究没法对父母说出口。现在明伊一下子说破了，便像是自己一直守护的那颗玻璃心摔碎了，疼得让他叫都叫不出来。
“明伊，你为什么非要叫醒我呢？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表哥，你难道打算就这样一个人一辈子？”
“一个人一辈子怎么了？不结婚，难道还犯法了？我现在哪里不好？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不用养家，不用养孩子，也不用对谁负责。现在跟谁上床都没有负担，也不用担心有一天谁会大着肚子来找我，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有什么……”
夏怀周有点激动，毕竟这件事情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现在知道的还是他的妹妹，他就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梯子下来一样。很委屈，也很无奈，还很生气。没有把这件事戳破，多好。
顾明伊却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那巴掌清脆而响亮，夏怀周一下子愣住了。
“只不过是生个病，又不是绝症，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给谁看？就算你真的有不了孩子，那又如何。我奶奶这辈子也没生孩子，不也养了我爸和我吗？你还想要回夏家院子？要回去干嘛？等你死了，后继无人，那院子给鬼住？”
顾明伊听不得他那些话，这一巴掌是狠了一些，而更狠的是她这几句话。
后继无人！这才是对夏怀周最致命的。
“明伊，这话谁不会说？事情没有落在你身上，当然说得那样轻松。可是，我能怎么办？吃过那么多药，看过那么多医生，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可是情况就他妈那么糟糕。姑奶奶没生孩子，那是她自己不愿意再嫁，是她自己的选择的，我他妈有选择吗？一张纸就给我派了死刑，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夏怀周怒了。这么久以来，他对明伊从来没有黑过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声嚷嚷。可是今晚，他失控了。
“觉得委屈？夏怀周，人吃五谷就得生病，这由不得谁去选。”明伊一把抓住了夏怀周的衣领，凑到他耳边说道：“你说奶奶是自己选择的。可是，你知道吗，奶奶直到现在都还是个姑娘。你这点委屈，算个屁！”
明伊一松手，顺带还推了夏怀周一把，他后退了几步，脑子却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姑奶奶，为什么？她不是嫁给你爷爷了吗？”夏怀周有点懵。他自然是没有见过明伊爷爷的，别说他了，就连他父亲那时候都还小。
明伊叹了口气，走到旁边的花台边上坐下。夏怀周紧跟着过来，坐到了她身边。
“爷爷身体不好，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打从结婚起，他就没碰过奶奶。他怕奶奶怀了孩子，以后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又怕她再嫁的时候有孩子拖累不好嫁，更怕她带着孩子受人欺负……”
“几十年，就这样？”
“几十年，就这样！”明伊点点头。“所以，表哥，趁你还来得及的时候……这家医院据说是全国在治疗这方面最权威的。南星正好有同学在医院里工作，你过去，他会帮你安排好。”
“南星也知道？”
“南星不知道。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多嘴，不多事，别人不说，他也不问。”
夏怀周长长叹了口气。治疗那么久，都没有起色后，他对自己其实已经不抱希望。放手让朱颜走，就是最后放弃了自己。如今明伊的话，又让开始有点希望。可是，他更害怕希望的肥皂泡破灭。他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无论儿子还是女儿，无论聪明还是愚笨，自己的孩子总都是好的。这个平常人最容易办到的事，对他来说却那么难。
“朱颜怀孕了。”明伊又道。
“是嘛？那真应该恭喜她。”夏怀周心里有些酸。
“我问她，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她说，家人里，至少得有人知道你的痛，理解你的苦。”
“她是个好女人，只是我没有福气。”
兄妹俩坐在街边的花台上聊了许久。关于顾七娘，即便是夏怀周，即便是夏怀周的父亲，他们所知道的似乎也都只是世人眼里的顾七娘。他们也象别人一样，只看到了顾家现在的一切，却不知道顾七娘这些年心中的苦。作为顾七娘的娘家人，他们父子确实欠缺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