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前,放着一盒薄荷糖
墓前,放着一盒薄荷糖
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向这座冉冉升起的城市发动猛攻。
不时车辆飞驰而过,激起足有两米高的水花。
嵇若阳应付完那些哭得虚情假意的亲戚,筋疲力尽地摊在沙发上喝了一大口他老爹从葡萄牙带回来的精品酒。
嵇父只在葬礼上出现了一下,就由管家开车去赶下一班航班了,他的老友约了他周末在y国相见。
嵇若阳毫不意外,他觉得嵇若星也不会在乎,她连老家伙的名字都不知道。
休息了一会儿,嵇若阳拒绝了保镖同行的要求,独自撑着伞走进无边无际的灰色朦胧中。
他外套一件黑色的皮衣,里面只穿了薄薄的白色短袖,中间有喷漆样式的英文单词,脖子上带着一条银色的项链,上面坠着的赫然是用线条连接起来的星星。
要是她在这里,非得恶狠狠地把厚衣服甩到他身上,骂一句“也没见你带过女孩回来!冷得要死的天还耍帅给鬼看呢?!”
嵇若阳笑了一声,开车去往埋葬嵇若星的墓地。
到了地方他熟门熟路地往上走,就见她的碑静静地立着,和两旁的没什么不同,它们好似忠于职守的护卫,保护着地下陷入长眠的主人。
“喂嵇若星,我来看你了。”
嵇若阳手中的伞一偏,挡住了嬉笑着浇在上面的雨,冰凉的雨滴落在他头上,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你死之前也算是嚣张跋扈,死了以后就困在这么小的地方,风吹雨淋的。”
他咋舌“真惨。”
嵇若阳有商有量道“反正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就不给你烧纸了。阎王爷必不可能好吃好喝供着你的,只要他不一声令下弄死你我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我道现在都不知道你的程哥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能被你喜欢的,应该是个好东西吧,谁知道呢,没准你们臭味相投相见恨晚呢。”他笑了两声。
“我说过不喜欢你,因为你总是对我非打即骂,讨厌死了。但是小时候有孩子说我是怪胎,他们不仅在我的书桌上涂涂画画一些污言秽语,还联合起来打我。其实我没吃亏,在他们每个人的水杯里都放了一条蚯蚓。但有一次他们又欺负我,被你看见了,你先踹了我一脚骂我不争气,屁大点的小孩都打不过,转头却举着一块砖头撵着他们跑了仨小时。”
嵇若阳戳了戳墓碑“嵇若星,以后我每年都会来看你,但我绝不会替你拔坟头草的,它长多高就看你的良心了。”
“我走了啊,别太想我,想了也没用。”少年挺拔瘦削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转角。
雨浑然未觉,自顾自地下着。
墓碑前,放着一整盒没拆封的薄荷糖。
…
庚泯看着站在镜子前梳头的柳透撇了撇嘴“姐你要感谢书肆让我送点东西去不就好了,为什么要亲自去找他?”
柳透笑了笑“因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庚泯拖长音切了一声“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跟着。”
柳透到诗季是早上八点多,满面倦容的上班族进进出出里面的人忙得连停下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遑论和一个小姑娘搭话。
柳透和书肆提前说了她要来,但书肆罕见地没回,柳透有些好奇,于是坐在窗边的位置静静等着。
端着托盘的小姑娘走过柳透身边时仔细看了看她,随即惊喜道“你是那天喝了五杯还没醉的小姐姐吧?”
柳透微微一笑“今天怎么没看到你们老板?”
小姑娘一愣,片刻乐了“你说的是小肆吧,他可不是我们这儿的老板。”
她年纪轻没什么心眼子,柳透没问就和盘托出“我们家老板娘去环球旅行了。这一去都差不多有个小半年了吧,今天才回来,现在应该在楼上叙旧呢。”
柳透了然地点了点头。她也不着急,点了杯热拿铁小口小口地喝。
过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书肆捂着耳朵躲瘟神似的飞快往下跑。
他猛然看见柳透顿时怔住,一时间忘了跑路,被接踵而至的女人一把薅住衣领“跑什么跑,黛西倾慕你很久了,见一面能掉你一块肉还是能咋的?”
抓住书肆的女人三十岁左右,外罩一件亚麻色披肩,火红色的波点长裙直至脚踝随着微风轻轻摇动着。
她浓妆艳抹却不显得俗气,一双瑞凤眼微微翘起,红唇饱满,犹如古籍中吸人精气的妖怪。
凭借年轻时多年围堵偶像的经验,萨熠第一时间发现书肆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
她立即眯起眼,狗仔似的在人群中搜寻那个能夺取她筷子一样直的侄子目光的人。
碰巧和柳透对上视线,不由在心里默默认可了书肆的眼光。虽然自家侄子人傻了点,长得也略有欠缺,但好在审美是没问题的。
柳透没有怎么打扮,只着一条浅灰色的连衣裙,边缘熨烫的平整,不见丝毫褶皱。
她的眼睛很美,里面没有不谙世事小姑娘的青涩,而是历经世事的沉着,犹如深山中屹立千年不倒的青松。
左肩上乌黑的麻花辫垂落,上面系着的红色蝴蝶结,便是她身上最靓丽的一抹颜色。
书肆看似面不改色,实则心跳地剧烈而快速,他偷偷呼了好几口气,才散去耳尖的热度。
她应该没有看见他刚才狼狈的样子吧?
萨熠还是很了解书肆的,在在乎的人面前很要面子,为了保护自家孩儿基本没有的自尊心,她早就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他。
书肆走近柳透又面红耳赤,他只好盯着脚尖介绍道“小姨,这是.......”
不等他说完,萨熠的眼睛就像夜晚的电灯泡刷得亮了“你终于给我带来侄媳妇了?!!哎呦我老天开眼啊,居然还真有人看得上你!”
她自来熟地坐到柳透对面“刚才那些话都是我瞎说八道,别放在心上,黛西那孩子连走路还没学会呢。”
说罢她还暗中瞪了书肆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你小子谈恋爱竟然敢不告诉老娘看我一会儿不削了你。”
柳透愣了愣,放在腿上的手不自然地蜷了蜷。即便对着这个话题有些许抗拒,她还是想解释清楚“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