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九蒙学 - 钟鼎山林都是梦 - 蓝鲸不流泪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〇九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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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过几日,兄弟三人都松了口气,这一夜许箐早早躺下,本是想好好歇一歇,未料不过二更就被守衷叫醒,原来是三哥半夜起了烧。许箐半闭着眼,吩咐人拿着名帖去请郎中,在守衷和润娘的帮助下穿好衣服,往染香榭去了。许箐到三哥屋内落座不久,郎中就上门来了,诊脉开药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最后的结论是:受了凉。

许箐再次扶额,只是感冒。

这位郎中临走时说的话给许箐提了醒,他这位三哥一向体弱,在这普通感冒就能要人命的时代,得想些法子增强他的体质。到次日晨起周丰前来报账时,许箐更是把牙咬得咯咯响——医药费共计五缗又一百三十七文。要知道,他作为这家小主人,一月月例也才两缗!许箐再一次无比想念医保实报实销,看病不用自己花钱的前世,也坚定了要给自家三哥增强体质的想法,同时开始筹划着如何开源。

待三哥病愈,许箐亲自奉上一本《吐纳养生册》——自己编的。里面有腹式呼吸、广播体操和改良版军体拳。他特意让守衷寻来些旧纸,趁着无人时用炭条画出示意图,附上注释,然后将这些写好的纸张刷上茶水,再放到太阳下曝晒十日,最后揉皱再铺平。完成了简单的做旧后,许箐如获至宝般将那几张残破不堪的纸送到许箬面前,道:“三哥不妨照着练习试试,我看这里面只是呼吸和伸展方法,算不上是什么武功招式。”

许箬半信半疑地接过,仔细翻看,说道:“倒确实不是武功招式,只是这……能有用吗?”

“我让守衷将这几页拿去医馆给郎中看了,郎中说可以一试的。”许箐万分真诚地说道,“我按这上面写的走过一套,果然觉得神清气爽,晨起做过后一整日都精神着。”

“那便试试罢。”许箬道,“若是无用便不练了,也不妨着什么。”

许箐撒娇道:“这纸已然这般破旧了,看着费力,三哥可否重新誊抄一份给我?”

许箬愣愣,用手指戳着许箐的额头:“原来是这般打算!我自可以誊抄一份,但你也要把《孝经》读完。待你默完《孝经》,我便将这给你,如何?”

“一言为定!”许箐坦然接受。

这一日,有客登门。来人生得一张方正国字脸,端正威严,却并没有侵略性,一身纯白素服只将他衬得更加儒雅,这便是在家丁忧的叶博士。叶博士大名叶迁,表字延之,丁忧前在太学做经义博士。

叶迁是家中承重孙[1],如今是祖父和嫡母的两重孝在身,承重孙须为祖父守最重的三年斩衰,叶迁祖父过身一年后,他母亲也去世了,如今他母亲孝期过了小祥,他已可以出门走动,这才接受了王芾的建议,到许家来讲学。叶迁有孝在身,入门不必吊唁,众人便直接往前院书房去,在那里见礼。

以叶迁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若在外授课,年薪总也要上千缗才行,但他念在许家如今的境况,最终商定年薪八百缗,主要教许箬和许箐,许笠和许策亦可来听学,不必另给束修。这简直如同免费,许家兄弟感激不已,行过拜师礼后又议定了每日上午讲诗赋和经义,隔日下午讲解科考策论,每十日休沐一日。许箐年纪还小,只需听上午的课,所以他这“上学”要比前世轻松得多。叶迁离开后不久,周丰便拿着名帖,将早已采买齐全的拜师礼及年俸送至了叶宅。

许箐在之前誊抄《孝经》练字时无意中发现自己的ai中存着不少东西,无论是这个时代已有的典籍,还是前世他曾读过的书本,只要他能想起书名,ai就能调出那本书来,简单来说,他的金手指其实是一个带检索功能的图书馆。而醒来就发现的脑内字幕,应该是这原身和自己前世联觉共感的叠加效应。

按照守衷的转述,原本的许箐曾在大相国寺敲钟时说过“看见敲钟”这样的话,家人纠正他是“听见”,他却坚持说“看见”。前世许清也是因为经常混淆听觉和视觉,被父母带去医院做测试题,这才发现他确实能看见不同声音,生活中的各种声音在他脑海中呈现的是不同色团。联觉共感在许清那个年代都是很少的,更别说在这样一个科技并不发达的古代社会。原本那位小许箐对于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产生了恐慌与畏惧,才会变成家中最安静的一个孩子。

当然,以上都是许箐自己的推测,已无从证实。但脑内的智能图书馆是真实存在的,这对于许箐来说绝对是个“作弊”神器,此时未有宋,自然没有朱熹,那么一本《四书章句集注》就够他装一把神童了。

本朝科举分诗赋、经义、论、策四门。以诗赋观察博古底蕴,以经义衡量对典籍的理解,以论述辨别见识深远,以策问挑选治世之才。此时尚未形成八股之风,文赋更为自由,考生可大胆自由解经,所以文赋一科除去背诵韵书以外,更重要的是破题思路。

这日,叶迁将一本《庄子》放于许箐书桌之上,命他随意翻看。许箐听话照做,叶迁垂眸看过,道:“四郎翻过的这页是外篇中的一篇,‘天地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这倒是个好题,你们便以‘藏珠于渊’为题,不必考虑韵脚,只说如何破题,有何想法便好。”

许策答:“珍珠本生于蚌中,取珠为逆行,归于山渊才是正行。此题不该只议珍珠,而是以珍珠喻贵重之物。所谓‘上为之,下效之’,若居高位者皆顺其生长,不以珍珠为宝,藏珠于渊,则下位者便不寻珍珠,不图奢靡,归繁于简。”

叶迁颔首,又转顾许箬,道:“三郎有何见解?”

许箬略思考过,说道:“我与二哥的观点相近,只是在提到藏珠于渊时,我便想到‘上智不贵难得之财,故唐虞捐金而抵璧’一句,以此为例,可论及古之圣人皆不以货为贵,而以仁德为显。藏珠于渊,是圣德明君皆行之事。”

“能想到捐金抵璧的典故,以此引出圣德言行,确实不错。”叶迁轻点许箐的桌面,“你来说说,不许说不懂。”

许箐被堵了个正着,无奈,只好说道:“即便方才不懂,听过兄长所说,现在也是懂了的。只是我读书不多,说不出什么典故道理来。”

叶迁:“你不必说典故,只说你的理解。”

许箐停顿片刻,说道:“二哥三哥所说皆为治世道理,我便说些旁的。珍珠原产于自然,藏珠于渊,便是顺其自然,合乎庄子‘无为’的思想。但珍珠虽贵重,却并非不可再得。若将其掷于深渊,不理不睬,虽是让它得以在山水之间徜徉,却也是再无价值可言。此题学生倒想从这‘藏’字入手来解——藏者,蓄也。蓄于库中不如藏于山渊,任其得自然滋养,既可自上而下抚民风纠奢靡,又可为长远计。《易》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所言是君子,但于家国同理。国家藏珠于渊,亦是待时而动。上位者藏珠于渊,在于尊简朴抑浮华稳民心,然民风淳朴并非乞穷俭相,而是要知贵重却不求贵重,要藏珠留待后用,而非弃珠不用。”

“好!”叶迁不由得拊掌道,“好一个藏珠而非弃珠。”

许箐心道:感谢欧阳永叔大神!

叶迁继续点评道:“二郎方才所说之见解全然无错,亦是圣德大道,但只一点,以上行下效作论太过直白,若是在考场上遇到这一题,需改换言辞,略委婉些。科举应试必得求一个‘稳’字,考生并非谏官,敢言是好,但不可太过刻薄。”

许策立刻应道:“学生受教了。”

“至于三郎,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便想到典故,确实不易,可见你对所看过的文字都能应用得当。但你所说的内容太过空泛,只提道理,不做今论,显然不足。”叶迁看向许箬,道,“你与二郎的观点相互融合,取长补短,便可作出一篇中规中矩的应试赋了。”

叶迁看向许箐,却终究没有再评价出旁的,只是道:“四郎童言无忌,却也说在了关键之处。先多读些书做积累罢。”

“是。”许箐恭敬应声。

午歇时,叶迁将许箐唤至次间屏风后,面容沉静地问:“今日所说那番藏珠和弃珠的言论,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许箐以为自己抄袭被抓了包,心虚不已,垂首答话:“不敢欺瞒先生,这并非是学生所想,只是偶然听得的。”

“何处听得的?”

如今只能对不起欧阳修大神了。许箐回答:“是以前无意间听得先父与某位官人所说,至于是先父自己的思考还是从旁处所闻,学生便不得而知了。”

听到这番话,叶迁不由得松了口气,道:“令尊是大儒,有此见解倒也不足为奇。只是我与令尊不得深交,未能有幸听得他只言词组,如今还忝为你们兄弟的先生,实在羞愧。”

许箐连忙道:“先生亦是大儒,王世叔和张世叔都对先生推崇备至。”

叶迁摆了摆手,抿过一口茶,问道:“你何时读的《易》?”

“学生已读完《论语》《孝经》和《孟子》,是前日里才开始读《易》的。”此时没有朱熹来规定四书都是哪些,所以在识字后读经前所读的内容并不统一,但最少要读完“语孟孝”,便是许箐所说的那三本。前世许箐因为恨透了这些佶屈聱牙的古文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理科,没想到如今穿过来,那些曾经恨透了的东西反而成为了他的倚仗。这些日子他对着那几本“蒙学必读”唤醒记忆,在ai的帮助下已经将“语孟孝”中的内容倒背如流,所以他才敢如此说。

叶迁果然生了考教之心,问道:“‘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出自何处?”

许箐利落地回答:“出自《论语》。‘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做何解?”

叶迁这一问并不难,许箐并未多做停顿,便直接回答道:“上无失政,则下无私议。有道为秩序,无道为失序。若道途清明,秩序井然,百姓各安其所,自然不会有非议。”

叶迁继续问:“何为庶人之孝?何解?”

许箐答:“‘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此庶人之孝也。’以四时之节,土地之利,因地制宜,不违背自然规律,恭谨俭约地侍奉父母。事亲之孝,无关贵贱,无有始终。”

叶迁思索片刻,道:“试解‘女与回也孰愈’,只这一句,不可犯上犯下。”

“回乃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孔子为座师,自然知道子贡与颜回孰愈,然孔子不做断,却让子贡与颜回自比。学生以为,可用‘孔子以问贤为名,意在引子贡自省’来破题。”

叶迁没有评价,而是又追加一问:“破一道‘禹恶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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