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墨汁
三十七墨汁
许箐对夏景宣的答案并未表示出任何讶异,只是问道:“你为何愿做十三郎?”
“十三郎虽之前受了苦,但四郎给了他补偿。他不必担着家主的责任,又能有自己可支配的财富,还有家主的信任,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许箐淡然一笑:“其实十三郎未必没有野心,但他很聪明,他看出自己四哥的势在必得,也知道按照四哥的性格,日后定会对他多加照拂。”
夏景宣:“你也想做十三郎?”
“我家没那么有钱,我也没那么多兄弟。”许箐笑了一下,说,“我现在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我兄长知道我有事隐瞒,但这并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因为我们是同胞手足,因为我对他们足够坦诚,也因为对我来说,兄弟情谊远比身外之物重要。”
夏景宣侧头看向许箐:“若我想做四郎呢?”
“若你想做四郎……”许箐轻轻摇头,“我知道你不想。”
“你如何得知?”
“猜的。”许箐垂眸浅笑。
夏景宣看着身旁人,心中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许箐与端淑公主是同年生人,端淑公主如今依旧天真烂漫,可许箐的眉眼之间却并无丝毫孩童的痕迹。夏景宣见过早熟的孩童,甚至可以说,他的几位兄弟都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冷静和算计,可那是皇城大内带给他们的影响,这不该出现在许箐这样一个平民孩童身上。
“你总让我忘记你的年龄。”夏景宣说。
“是吗?”许箐不置可否,“或许是书读得多了,有些未曾经历的事情,便也如经历过一般。”
夏景宣问:“你还是不打算参加科举?”
许箐摇头:“看过今年省试殿试的文章之后便更加不想了,即便我再苦读十年,也不可能作出那样的文章。”
“可你很爱读书。”
“凡是不必被考教的内容,我都喜欢。”许箐笑了笑,“所以我注定不是个好学生。”
夏景宣问:“上次你说银针并不能测出所有毒,也是从书中看到的?”
许箐:“是。银针发黑,只是因触碰到砒霜之中的一种杂质。若毒不是砒霜,自然测不出。即便就是砒霜,若纯度足够,没有了那种杂质,同样无法测得。”
“那又该如何防范?”夏景宣问。
许箐看着夏景宣,半晌,笑出声来:“很简单,有两种方法。成为没必要被下毒的人,或者成为旁人不敢对你下毒的人。”
“没必要……或者……不敢……”夏景宣仔细品味了一番这句话,最终也扯动嘴角笑了起来,“是我天真了。”
守初这时从远处走了过来。许箐看到他,便对夏景宣行了礼:“家兄命人来寻,我该回去了。”
“好。”夏景宣颔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突然低声问道,“你可知有何方法能将毒下在信上,又不会令人立刻毒发?”
“将毒药溶于水中浸泡信纸或许可以。”许箐稍稍蹙起了眉头,“你……有人害你?还是我们之间的信件出了问题?”
夏景宣:“与你我无关,我替旁人问的。”
许箐这才舒展眉头,笑了笑,说:“替旁人询问倒也无妨,只是小心引火烧身。”言毕,便携守衷和守初一同离开了。
许箐走后,苗新走到夏景宣身边,低声道:“主子,咱也该回了。”
夏景宣并未挪动,而是问:“你觉得许四郎如何?”
“臣不知。”
“说。”
“是……”苗新躬身道,“臣看不透许四郎,他似乎总有许多心事,而且有与他年龄不符的见地和气度。”
“有趣。”夏景宣依旧站在窗边,直到目送许箐上了马车,才收回视线,对苗新说,“太学南门东侧横街有一家名叫存儒堂的书斋,以后送信往那里去。”
“是。”
不过,夏景宣心想,有了今日这一番对话,不知他日后会不会为了避嫌而与自己疏远了。
“回罢。”夏景宣迈开脚步,离开了大相国寺。
永业二十七年夏,二皇子范阳郡王晋徐王,三皇子平昌郡王晋庆王,四皇子襄国公晋平阳郡王。四王共同敬告天地宗祠,行冠礼。至此,天家已有四位皇子宣告成年,开始入朝议事。
是月,端明公主出降[1]。在经历了地动、灾荒、战败和国丧之后,京城终于迎来了一件喜事。为了庆祝端明公主出降,天家特意下令,京城商户可通宵营业十日。
十日之后,许箐坐在芷兰汀耳房内的沙发上,呆呆地看向面前堆着的好几个钱箱。
“郎君,咱们何时开始清点?”守初问道。
“再缓缓。”许箐此时头痛不已,他揉了揉额头,自言自语道,“要是有银行就好了。”
守衷:“以前要算计着开销时郎君头痛,如今不必算计花费了,郎君依旧头痛。不如郎君等二郎三郎休沐时与他们一同清点?”
“月底庄子上的管事还要上来回话,到时还有账要算。”许箐长出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现在便开始吧。”
“箐哥儿?你可在家?”许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在耳房,大哥请进。”
许箐声音方落,房门便被推开。
“官人散值了。”守衷上前接过许笠手中的官帽,守初则取来热茶。接到了许箐的眼神示意,守初和守衷二人安静地退了出去。
待房门关好,许笠即刻便坐在了沙发里,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大哥到我这里来,只是为了我这软椅?”
许笠:“今儿一整日都在誊写旧档,散值后腰背酸痛,便想起你这软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