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inyDay

rainyday

五月的风裹着柳絮往教室里钻，许沐琳把最后一本习题册塞进桌肚时，后颈突然贴上片冰凉。简翊洲举着刚从冰柜里摸出来的矿泉水，瓶身凝着的水珠顺着他手腕往下淌：“最后一套模拟卷，附加题第三问我解出来了。”

许沐琳抢过他手里的草稿纸，铅笔字在纸上洇出毛边，辅助线画得像蛛网，最后却用红笔圈出个简洁的不等式。她指尖敲着倒数第二行：“这里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会更快。”

“知道，”简翊洲弯腰看她改题，呼吸扫过她耳尖，“但你上次说高考最好用课本上的方法，我怕超纲。”

讲台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黑板右侧的倒计时牌用红粉笔写着“58”。姜小桉抱着一摞答题卡从后门挤进来，发梢沾着粉笔灰：“数学组刚传的消息，今年可能考概率结合数列，许沐琳你那本《高考数学压轴题题型归纳》借我啃两天？”

“在我柜子里，”许沐琳往椅背上靠，忽然发现简翊洲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你画板呢？这周没去美术室？”

他手顿了顿，把矿泉水瓶塞进她手里：“上周把画具都收起来了，姜小桉说我那堆颜料味太大，影响你刷题。”其实是昨晚在画室画到三点，把两人做过的所有数学错题，都用金色颜料抄在了画布上，背景是去年看流星的江边。

晚自习的铃声像根绷紧的弦。许沐琳转着笔演算解析几何，余光瞥见简翊洲在草稿纸背面画小人，她戳他胳膊肘：“最后一道选做题，你用参数方程试试。”

他乖乖擦掉小人，笔尖在纸上沙沙响。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了半张脸，许沐琳忽然想起高一第一次月考，她在数学考场看见这个总低着头的男生，草稿纸背面画满了星星，当时还在心里嘀咕“这人怕不是走错考场了”。

周五的模考结束铃响起时，许沐琳听见后排传来笔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回头看见简翊洲蹲下去捡笔，露出的后颈有颗小小的痣，像他画在星图上的标记。收卷的老师敲着讲台：“最后一排那个男生，动作快点。”

他慌忙把答题卡塞进去，指尖蹭过许沐琳的卷子，两人的分数栏都空着——数学组早有规定，年级前两名的卷子要单独装订，作为范例贴在公告栏。

去食堂的路上，简翊洲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我整理了近五年高考数学的易错点，你看看有没有漏的。”最后一页夹着张画，是用几何图形拼的星空，三角形当星星，抛物线做流星的尾巴，最下面写着“许沐琳专属解题思路”。

“你连这个都画？”许沐琳翻到关于立体几何的章节，发现他把每种辅助线的画法，都配了小插画，比如过顶点作高线时，旁边画着个举着梯子的小人。

“上次看你做这类题总皱眉，”他挠挠头，“姜小桉说图像记忆法记得牢。”食堂阿姨端来两碗牛肉面，他把自己碗里的溏心蛋夹给她，蛋黄戳破时，金灿灿的汁流在米饭上，像他画里的流星。

晚自习前的走廊格外吵，许沐琳抱着习题册往办公室走，撞见简翊洲被数学老师堵在楼梯口。老周拍着他肩膀：“省队的保送名额我给你争取到了，下周去参加集训？”

她脚步顿了顿，听见简翊洲的声音很轻：“我想和大家一起高考。”

老周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明明是块搞竞赛的料。”楼梯转角的窗户没关，风把简翊洲的话吹得断断续续：“我想和她考同一所大学……嗯，许沐琳报了清北的数学系。”

许沐琳转身往回走，手里的习题册边角被攥得发皱。上周填志愿表时，她在第一志愿那栏犹豫了很久，简翊洲凑过来看，笔尖在“北京大学数学系”下面画了道波浪线：“这里风景好，秋天有银杏树，适合写生。”

那天晚上的星星特别亮，像他画在画布上的金色颜料。许沐琳坐在操场看台上，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简翊洲抱着个画板，翻开的页面上是道解到一半的微分方程：“这道题我卡了三天，你给讲讲？”

她拿过他的笔，在月光下演算。他忽然说：“保送名额我拒了。”笔尖在纸上划出道歪线，许沐琳擡头看他，发现他眼里的光比去年江边的流星还亮，“我想和你一起走进考场，就像每次模考那样。”

倒计时牌变成“25”的那天，学校放了半天假。许沐琳在图书馆整理错题本，简翊洲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眼睛：“猜我带了什么？”

松开手时，桌上放着个蛋糕，用奶油画着函数图像，x轴是时间，y轴是分数，两条递增的曲线在顶端交汇。“我叫我妈做的，”他指着交汇点，“这里是高考，我们都要到这里。”

吃蛋糕时，奶油沾在许沐琳鼻尖，简翊洲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两人都想起去年看流星时的场景。窗外的玉兰花落了一地，像他画里没用完的白色颜料。

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出来，公告栏前围满了人。许沐琳的数学卷子放在最上面，最后一道附加题用三种方法解出，旁边贴着简翊洲的卷子，字迹龙飞凤舞，却在步骤旁画了个举着奖杯的小人，奖杯上写着“给许沐琳”。

姜小桉挤过来撞她胳膊：“你们俩这是在卷死谁？”手里举着相机，屏幕上是刚才抓拍的画面——简翊洲指着许沐琳卷子上的某道题，阳光透过公告栏的玻璃，在两人脸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他画里的几何星空。

晚自习的灯光越来越亮，许沐琳做最后一套模拟卷时，发现笔筒里多了支钢笔，笔帽上刻着个小小的“简”字。简翊洲在旁边演算概率题，侧脸的轮廓被灯光描得很柔和，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社团教室见他，他趴在桌上画星图，铅笔屑掉在数学课本上。

高考前三天，学校组织最后一次班会。班主任让每个人写下愿望贴在教室后面的墙上，许沐琳写“希望简翊洲的画和解题步骤一样棒”，转身看见他贴的是“祝许沐琳的每道题都有最优解”。两张纸条挨在一起，被窗外吹进来的风掀起边角，像两只停在墙上的蝴蝶。

去看考场的那天，简翊洲背着两个书包，左边是她的习题册，右边装着他的画板。路过校门口的香樟树时，他突然停下：“我画了张我们高考完的画。”画里的两人坐在江边的观景台，脚下堆着撕碎的试卷，天上的流星变成了等号，把两颗星星连在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许沐琳指着画里的公式，是她最擅长的泰勒展开式。

“姜小桉说这叫‘我们的未来可展开’，”他把画折成小船放进她书包，“等考完试，我们去江边放它。”

考前最后一晚，许沐琳收到简翊洲的消息，是张照片，他把所有画过的糖纸船都倒在桌上，拼成了“加油”两个字，背景是摊开的数学课本，正好翻到她最容易错的排列组合章节。

她回了张自己整理的错题集照片，最后一页写着“明天见”，旁边画了颗小小的星星。

高考那天的阳光特别烈，简翊洲在校门口等她，白衬衫的领口别着支钢笔，是她送的那支。他把冰镇的矿泉水塞进她手里：“最后一道大题如果是导数，记得用构造函数法。”

“知道了，”许沐琳看着他额角的汗，“你别总想着给我讲题，自己也仔细点。”

进考场前，他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指尖有点抖：“考完试，我带你去看我新画的画，是用我们做过的所有数学卷子拼的，背景是清北的银杏道。”

铃声响起时，许沐琳低头看了眼准考证，照片上的自己笑得有点傻，像极了简翊洲画里的小人。她深吸一口气走进考场，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草稿纸上，空白的纸面仿佛已经映出星星，像去年江边那场盛大的流星雨。

数学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许沐琳放下笔，看见窗外的简翊洲站在香樟树下，手里举着张画，是用圆规和直尺画的笑脸，旁边写着“交卷快乐”。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原来喜欢一个人，连解数学题时，都会想起对方画里的星星。

等全部科目考完，走出考场的那一刻，简翊洲突然冲过来抱住她，校服上沾着青草香，像去年在江边时那样。远处传来姜小桉的尖叫，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许愿，以后每天都能和你一起解数学题，看星星。”

风掀起两人的衣角，吹起落在地上的草稿纸，上面的函数图像和辅助线，在阳光下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