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班
探班
泊今盯着写完的试卷。
现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十分钟。
监考老师正在进行着最终的巡视。泊今认得这位鬈发披丝巾的老太太,正是在英语教学组靠熬资历坐到如今一把手的齐老。
她的坡跟不紧不慢在地上敲出“哒哒”的回响,一起、一顿,轨迹像地理图册上面绕着板块的虚线。
泊今百无聊赖地听声辨位,心道:看来这条漫长航线的终点,就在江雪岸身边。
她看着齐老背着手走到考场第一个座位。
老教师低头检阅一番爱徒的答题卡,发出一声既欣慰又疑惑,很轻很轻的喟叹。
泊今伸出手指撚了撚她留在空气中的粉香,同样对这一声感慨心知肚明——
江雪岸怎么会流落在第二考场、排到三十名开外?
他可是“江雪岸”。
泊今擡头看了看男生挺拔的白色背影。
须知永恒的第一名下排名形势从来起伏不定,但他就像是扎了根一样永远稳定在前五,每回表彰大会上名字叫人听得耳上生茧。
因此,看到那副熟悉的玳瑁眼镜的第一刻,泊今立刻犹疑地去看教室门牌号——没出错。只一刹那,她想起两人上次见面时的情形,边偷看他边暗自揣测着:
难不成是两人还在冷战吗?
不怪泊今这样想。
江雪岸瘦了好多。他原本五官就是冷的,叫人一看就想起精密咬合的齿轮组。现在这样一清减,在克制的冷静上添了一点病弱气,有些像旧戏里的潦倒文人。
江雪岸倒是气性不错,淡淡地捉到她的目光后,还颔首示意打了一个招呼。
他这样冷淡地生起气来——姑且这么认为吧——反而让于泊今对他们两个的关系更感兴趣了。
因泊今自己私下觉得,两人像是得神祝福的一双人,是从来比翼齐飞的鸟儿。从家境到成绩,甚至未来计划都是毫不错频的般配,究竟什么样的分歧可以打乱这两位的轨迹?
而且。泊今想起前几天夜里的姜照和,想起他异样的询问和提及这件事情时的隐瞒。直觉告诉她,这几人的反常都指向着同一个原因。
内部选拔有竞争压力?还是强基培训只许选上一个?泊今出神地盯着2b铅笔涂出的小长方形,摇头。
不对。
这些对于他们来说恐怕习以为常。难不成……是他们共同面临着对于未来的选择,但是有同行者这一次并不再同路?泊今顺着这个猜测推下去,不由想:既然它能让昔日的“模范同伴”僵到冷战数月,你又是怎么想的?
终于把“喜欢”暧昧脱口的姜照和,假使在这样的压力下,又会怎样看待也许和他并不同轨的那个“她”呢?
泊今的眼前浮现丁姮桌上的激励纸条,那两个红黄的小三角形像被什么未知数烙出的创口。
她听见终场铃声打响。
外头晴光四射。高大乔木在玻璃窗上投下干净的影子,因为这几天阴雨初收,一切都显得洁净又温和。
考后几天,难得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
泊今缩在舞蹈室的软垫上,第一千遍打开习题册。她把头往林斐的肩上一靠,顺着视线的延展,发现了一双忙碌的手。
它正在为一只漂亮的袋子系着缎带。
看起来是面包店装曲奇或者甜点的包装,嫩绿色丝缎顺着浅粉红的圆孔延展,像芭蕾舞女孩儿腿上的装饰。这双纤长的手就在其中穿梭,无端让人听见音乐剧的叮咚声。
泊今擡眼一看。
是魏亭羽。她今天编着松松的麻花辫,饱满光洁的额头映着窗口的柔光,让低眼的神色也美得有生趣。
“这是什么?”泊今兴致上来,摸摸小袋子,问她,“好吃的?”
小魏大人是爱烘焙又很大方的朋友,经常揣了自制点心到寝室里分吃。但泊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规格的外包装——她舔了舔唇,可以想见它的内在必然也很美。
魏亭羽罕见的没说话,只是不好意思地微微笑起来。
一边的丁姮躺在垫子上,懒洋洋枕着胳膊,一根手指竖起在嘴边:“嘘……探班去喽~”
她说着一骨碌坐起身来,装模作样地伤心,觑人:“看来我们几个都是没福气的人……”
魏亭羽最看不得她这样,立刻扑上去给人顺毛:“都有,都有!”就这样被坏蛋丁姮忽悠了三倍的量。
泊今见状,假装矜持一下:“那怎么好意思呀——这是给,那个人的?”
她仰头示意篮球场的方向,在魏亭羽手背上慢慢画了一个“z”字。
她就轻轻地“嗯”了一声。不知道算作回答呢,还是因为手背上微痒的摩挲。
“这段时间要小心哦。”林斐消息永远最灵通,“说最近政教处抓人特别紧。就是昨天晚上,大课间,老李在操场一把逮住了三对。”
情侣们就是这样爱散步。
“欸,所以那个传言是真的吗?”泊今一想到就乐不可支,“说老李抓早恋是最厉害的,因为只有他可以往灌木里一蹲就看不见头。”
她想象着一个正方状物体从草堆里弹跳出来的样子。
林斐忍着笑,重重点头。她转身拍拍魏亭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警惕草丛!”
“哎……”亭羽哭笑不得地点点头,依依道,“有没有人,想和我一起去呀?我有点不太好意思……”
“我来?”泊今鬼使神差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