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战争与回忆(下)》(29)
隔着关闭的卧房门,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哭泣,但是罗达难得哭泣,因此维克多·亨利耸了耸肩,朝前走到客房里去,他如今就睡在那儿。时间已经很晚了。晚餐后他在书房里坐了几小时,为自己跟彼得斯上校的会面起草一些登陆艇文件。这是件他并不怎么想做的事,但是关于优先权的冲突迫使他不得不做。他脱下衣服,洗了个淋浴,把临睡前要喝的一杯掺水的波旁威士忌喝了下去,然后临上床前又到罗达的房门口站住脚听了听。声音已经变得十分清楚了:伤心的呜咽,中间夹着抽抽搭搭的啜泣。
“是罗达吗?”
没有回答。哭声停了,仿佛中断了似的。
“罗达!喂,怎么回事?”
从房间内传来了压抑住的伤感的声音:“嗯,我没什么。你去睡吧。”
“让我进来。”
“门没锁,帕格。”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拧亮灯。罗达穿着一件乳白色软缎的睡衣坐起身,边眨着两眼,边用一条薄手绢擦着红肿的眼圈。“我声音很响吗?我极力想压得低点儿。”
“出了什么事?
“嗐,帕格,我完啦。一切全毁掉了。你好歹已经扔掉了我。”
“你喝杯酒也许会觉得好点儿。”
“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是吗?”她把两手伸进蓬乱的头发中。
“要下楼到书房里去谈谈吗?”
“你真是个好人。来点儿加苏打水的苏格兰威士忌。我这就到那儿去。”她把匀称、雪白的大腿伸下床。帕格去到书房里,在活动酒柜上把酒调好。不一会儿她也来了,睡衣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便服,头发随意地拢成了俏丽的发型,自从他搬到客房,他就从来没看见过她把头发拢成这样。她稍微装扮了一下,把两眼略略修饰了一番,眼睛这时显得清澈、明亮。
“好几小时以前,我洗好脸,倒在床上,可我就是睡不着。”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不得不去会见彼得斯上校吗?这只是一次公务上的会面,罗达。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把酒递给她,“也许,我不应该提起的,不过我不会给你惹出什么麻烦来。”
“帕格,我眼下非常苦恼!”她喝下一大口酒,“有人写了几封匿名信给哈克。他收到了,嗐,五六封。头几封他全撕掉了,就给我看了两封。他很沮丧地向我道歉,但是还是给我看了。这些信让他很气恼。”
罗达用她的一种最温柔、最动人的神态瞥了丈夫一眼。他想提一下他也收到过几封匿名信,但是又认为这样做没意思。帕米拉可能已经对罗达说过了。总之,没必要再提起那些恶意中伤的话。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她脱口说了下去:“这非常不公平!我当时连哈克也不认识,是吗?这是双重标准!嗐,你听他说,他跟各种女人睡过觉。未婚的、已婚的、离婚的,他满不在乎,甚至还旧事重提,而重要的一点总是,我是多么不一样。我确实如此,我是的!只有巴穆·柯比是例外。我到今天还不明白那件事怎么会发生,为什么会发生。他一生跟许多低三下四的风骚女人鬼混过,我可不是那种女人。但是这些信把一切都破坏啦!他那么不快活,那么灰心丧气。我当然否认了一切。为了他,我不得不否认。就那么一个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来说,他真幼稚得出奇。”
使帕格最感惊奇的是,她这样毫不介意地坦率承认跟别人通奸——“只有巴穆·柯比是例外”——仍会叫他感到痛苦。这可不是第一次打击,她要求离婚的那封信给予他的那种莫大的苦恼,仍然是切身的痛苦。罗达开头一直回避,直到现在才明确地承认。她的沉默寡言的习惯对她很有用处,如今是跟彼得斯大有关系,所以话才漏出来了。这才是真正的结局,帕格心想。他像柯比一样,都是她过去的一部分,她对他已经漫不经心了。
“那个人爱你,罗达。他会相信你的话,把信的事忘掉的。”
“嗯,他会吗?要是他明天问起你,那你怎么说呢?”
“这是不可想象的。”
“并不是一定不可想象的。自从这一切发生,这是你们第一次会面。”
“罗达,我们有一个很急迫的优先权问题得要解决。他不会提起私人的事情。当然也不会提到那些匿名信。不会向我提到。他想到这个汗毛就会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