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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一词我在某个玄幻作家的小说里读到过,但放在现世的活人身上,未免太不可思议。这种感觉已经不能用毛骨悚然来形容,他明明在我们面前,却又好像和我们不在一个维度之中。我擦了擦眼睛,再度看向房梁上的公孙树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影子在月光投射下,映在地面,显得异常高大。
“难道,你之前的三个小时,进入了和水熊虫一样特有的‘假死’状态?”齐不悔惊道。
“不错,”公孙树人接着说,“我没有想到,自己的血液和试剂结合以后,身体进入了‘假死’。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林笑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身边,和无数次梦中的那样。我心里又开始欢喜起来,如果我能活过来,是不是她也可以?我把她抱到实验台上,扯下一块窗帘给她包上,想她的体温恢复过来。但又等了一个小时,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我摇晃着她,想她快点醒过来,我靠在她身边,说‘求求你!求求你了!再看我一眼!就一眼!’但她终究还是没能睁开那双眼睛。我知道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如果到了天亮,别人还会以为是我害了她。于是,我用窗帘把她整个人包着,找了个大纸箱把她装了进去,下楼跑到马路边偷了一台三轮车,先把她运走再说。我知道我身体的情况和试剂有着决定性的关系,中途还跑回了实验室一趟,把所有的半成品试剂全拿了,但我实在气不过莫迪对她和我做的这一切,在临走时,把剩下的试剂原料瓶通通打碎,实验报告也全部拿走,不给莫迪任何机会复原这一切!幸运的是,后面的事情异乎寻常地顺利。可能因为是半夜的缘故,路上没遇着什么人。我兜里的钱,买了手链以后,所剩无几,但林笑的身体,必须找一处有冷柜的地方放着。好在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我带上了林笑的包,里面有她的生活费。我在郊区找了一处不需要登记的廉租房,先安顿了下来。随后,又去垃圾站收了一台功能尚好的冰柜,把林笑放了进去。我冷静下来以后,知道这样不可能是长久之计,我需要抓紧时间,弄清楚自己醒来的原因,好让林笑也醒过来。但是这样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试剂打入林笑体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剩下的半成品试剂完成,再进行注射。我买来简易器材,没日没夜地在房子里做着实验,但是直到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到连针头都插不进去的时候,我彻底崩溃了。那个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意识到,我的外表好像变得年轻了,皮肤也出现了变化,特别是脸上的青春痘,全没了。这中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怎么变化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问题不是在试剂身上,而是在我的身上。”
“所以你去了长平孤儿院,在那里查到了自己是凤溪村的人。”齐不悔接话道。
“我越来越欣赏你了。”公孙树人看齐不悔的眼神变得深沉起来,“是的。当我意识到是自己身体的问题时,需要追本溯源。我和林笑的血型相同,但本质上,我们仍旧不同的个体。我想起自己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几乎感觉不到疼痛,那么生育我的人,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一点,觉得我是怪胎,才丢弃我于不顾?想要真正弄清楚原因,最好的方式,是找到生育我的人。他们不能称得上是我的父母,但不可否认,他们给了我生命。我把林笑暂时放置在出租屋里,坐车回到了印象中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的地方-贵州长平孤儿院。那个地方和我小时候的记忆中一模一样。原本我不抱任何希望,一般孤儿院门口的弃婴,襁褓里放着的最多是婴儿的生辰八字和一句感谢‘收养’的话,除此以为,半句无多。但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我在半夜翻墙进入了院长办公室,开始翻找关于自己的资料。没想到还真被我找着了,上面写着‘许工抱回男婴一名,足月大,父母为福建凤溪村外来务工人士,车祸死亡。故孤儿院接收,取名许晓远。’我这才知道,他们不是有意弃我而去,而是意外身亡,同时也知道了凤溪村这个地方。我找了自己想要的资料,准备趁着夜色溜出去。不料,院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人是孤儿院那个有只假眼的男维修工,另外一个好像是妓女。那个男维修工,从来都不喜欢我。他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声音还是那般嘶哑。我躲在院长的办公桌下面,听见他们两人在那偷情,说什么在院长室里做才刺激。他们二人太激烈了,不知道是哪个动作太大,打翻了桌上的烛台,火一下子窜了起来。我趁着他们慌乱跑出去叫救援之际,立马破窗跳出了院长办公室,逃出了孤儿院,在桥洞底下呆了整宿,第二天坐了最早的一班车回到广州。”
听到这里,阴影里的我冷汗直冒,衣襟全湿,没想到长平孤儿院失火一事,竟是那个谢老所为,这么多年,他还一直在里面任职,孤儿院当年死了这么多孩子,却没有人知道此事,老院长甚至还为此提前辞职退休,亏得我也曾因为自己以貌取人而羞愧不已,现在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然后,你带着林笑的身体,去了福建的凤溪村?”齐不悔说。
“我总不能把她孤苦伶仃地留在那个肮脏的出租屋里,是不是?我对她的身体做了一些处理,把她装进行李箱,坐了好久的巴士,终于到了那个村落。我想着去到那也好,青山绿水的,特别是那片竹林,很配她。广州那边的人,都在找我们,我在街上还看见过我和林笑的寻人启事。到了凤溪村,至少不用担心有人找到那里。我开始了新一轮的试剂实验,也开始真正去探寻我身世的秘密。在凤溪村的一年多里面,我还应聘了当地的小学老师。本来村长对我有所怀疑,看我的样子不像是大专毕业生,我说我书读得早,被政府派过来体验生活,支持基础教育,当场背了几首唐诗,村长很快就相信了,让我留了下来。现在想起来,和林笑安安静静呆在凤溪村的时间,才最是让人难忘。”
“既然这么难忘,为什么不好好在那里呆下去!要开始杀人?!”齐不悔陡然怒道。
公孙树人的脸上出现了玩味的神色,他说,因为人,都是贪婪的。
“我的确非常喜欢和她两个人在竹林里的生活,那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但是,她总是闭着眼睛,我好想她重新坐起来,和我说说话,听听那林子里的风声鸟语。我这么差劲的人,都能活过来,你说,为什么她不可以呢?这很不公平对不对?试剂打不进她身体,我就一口一口喂给她,但是都没用,她的身体,还出现了浮肿。我害怕了,真的害怕了。我想着,哪怕和她一起,在竹林里躺着永远醒不来,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我一次又一次地往自己身上打入试剂,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在黑暗中醒来,我的身体出现了抗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扰着我死去。最后一次醒来时,我彻底明白了。莫迪不是那个神,我才是。我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我是有别于他们的存在。但林笑呢?林笑应该和我并肩才对,她比我更好不是吗,我一定要让她醒过来。”
“所以,你开始在凤溪村的村民和与这个村子有关的人身上做实验,丁小春、李戍、贾育芬和她肚子里刚出生的女婴,他们都是你的实验品!他们身体里的白兔糖,是你实验品的标记!我说的对吗!”齐不悔狂怒。
公孙树人此时高兴得拍起了手,称赞道,太棒了!说对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献给林笑的实验品。一开始我并没有留意到村子里的人到底有哪里特殊,直到有天晚上,给丁小春补课的时候,和她闲聊时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她说了什么?”齐不悔阴沉着脸。
“她说,‘老师,你别看我们村子穷,但你知道吗,外面的人,都说我们村子是长寿村;我们村子的老人,好多能活到一百一十多岁呢!你说厉害不厉害,是不是老天给我们村的特殊奖励呀‘。我瞬间就愣住了。我意识到,这个村子的人,身上的基因或血液,与水熊虫的特殊蛋白质,存在某种适配性。如果能找到适配性的原因,林笑就有可能再次醒来!想到这里,我真的太兴奋了!但是,要找到这种适配性,必须做人体实验。”
“于是,丁小春,成了你的第一个人体实验目标。”
公孙树人再次“咯咯咯”地笑起来,他说,成为我的第一个实验品是她的荣幸。可惜她的表现真的很差劲,给我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