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宕机
第四十八章宕机
深灰色的保时捷平稳地汇入傍晚的车流。车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内弥漫着淡淡古龙水味以及某种极度不真实的静谧。
顾屾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体笔直，安全带规规矩矩地扣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却无意识地微微蜷缩、颤抖。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霓虹初上，光影在挡风玻璃上流淌成斑斓的河，却似乎一点也没映进他的瞳孔。
他整个人，从生理到心理，都处于一种罕见的“宕机”状态。
大脑一片空白，不是那种困倦的空白，而是像被超高频电流瞬间贯穿后留下的、嗡嗡作响的、茫然的真空。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楚砚那清晰无比的声音——“这是我男朋友，顾屾。”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认知的壁垒上，砸得他晕头转向，灵魂出窍。
楚砚说了什么？男朋友？在楚虞面前就这么直接干脆、毫无预兆地把他从“地下”拽到了阳光下？
楚虞是什么反应？顾屾努力回想，却只捕捉到一片模糊的影像碎片：楚虞那张万年冰山脸上，似乎冻结了所有表情，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里，先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翻涌的冰冷怒意，然后呢？楚砚又说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被楚砚塞进车里的？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就像一台内存被瞬间塞爆、cpu彻底烧毁的计算机，所有程序停止运行，只剩下主机风扇徒劳的嗡鸣。
驾驶座上，楚砚单手扶着方向盘，姿态轻松，甚至带着点考后彻底放松的慵懒。他瞥了一眼旁边仿佛被施了石化咒的顾屾，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完全褪去了所有精英伪装、只剩下纯粹呆滞和茫然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终于让顾屾死机的系统产生了些许波动。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扭过头，看向楚砚。眼神带着一种近乎纯真的困惑，似乎在无声地问：你笑什么？
楚砚的笑意更深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夕阳的暖金，好看得晃眼。他摇摇头：“笑你可爱呀，顾总。”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你这反应……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继续调侃道：“第一次在酒吧见面的时候，是谁游刃有余，一副在情场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阅尽千帆的精英派头？怎么区区一个公开身份就把你炸成这样了。”他的声音带着磁性，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顾屾混乱的心弦上。
顾屾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当然记得初次相遇的两人。那时的他，掌控欲十足，带着猎奇和征服的心态靠近这个气质独特的少年。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从容不迫的棋手。可谁能想到，短短一年，攻守易形，他竟成了那个被对方一个轻飘飘的举动就震得魂飞天外的呆头鹅？
反差太大，大到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却又该死的甜蜜！
车子稳稳停在火锅店附近的临时停车位上。火锅店的招牌在暮色中闪耀着诱人的红光，喧闹的人声和诱人的香气隔着一条马路隐隐传来。楚砚拉起手刹，熄了火。
车厢内彻底安静下来。楚砚侧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依旧处于半梦游状态的顾屾。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顾屾眼前轻轻晃了晃，带着一丝戏谑：“喂，屾哥？回神了！火锅店到了，我的同学们可等着我呢。”
那晃动的指尖仿佛带着魔力，终于彻底切断了顾屾脑中那根持续嗡鸣的弦。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直直地撞进楚砚带着笑意和探究的眼底。
“阿砚……”顾屾的声音沙哑，他一把抓住楚砚还在眼前晃动的手，紧紧攥住，力道大得惊人，“你……你刚才说……”
他语无伦次，大脑的处理器似乎刚刚重启，还在艰难地加载着数据包。
楚砚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因为激动而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他反手轻轻拍了拍顾屾的手背，笑容温和而肯定：“嗯，我说了。‘这是我男朋友，顾屾’。在虞哥面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为什么？”顾屾终于找回了一点语言能力，声音依旧带着颤音，眼神却亮得惊人，紧紧锁住楚砚，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玩笑的痕迹，“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这么突然？”他设想过无数次公开的场景，也许是某个浪漫的晚餐后，也许是项目成功的庆功宴上，但绝对没有一次，是在高考结束的校门口，在楚虞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如此猝不及防。
楚砚挑了挑眉，笑容里带着点狡黠和理所当然：“我答应过你的啊，只谈半年的地下恋。高考结束，高中生涯彻底翻篇，我这不就算是‘刑满释放’了？”他故意用了轻松调侃的语气，冲淡了顾屾那快要溢出来的紧张感。
看着顾屾依旧有些发懵的表情，楚砚凑近了一些，近到能看清顾屾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眼中自己的倒影。他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温热的气息拂过顾屾的耳廓：“再说了，我要是再不公开，再让某人天天泡在醋缸里，酸得都快把自己腌入味了，我怕某人哪天真的被自己酸死，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醋缸”两个字精准地戳中了顾屾。他想起了自己看到楚虞出现在誓师大会时的酸涩，想起看到楚砚和楚虞并肩站在操场时的烦躁，想起无数次因为楚虞对楚砚的过度关注而产生的危机感……所有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隐秘的醋意，此刻被楚砚轻飘飘地揭开，非但没有让他难堪，反而像被灌下了一大杯温热的蜂蜜水，甜得他心尖发颤，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烟消云散。
原来他都知道。他都知道自己那些别扭的心思！
顾屾的脸颊彻底烧了起来，他无法反驳楚砚的调侃，只是紧紧回握着楚砚的手，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平日里那份精心维持的精英范和伪君子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属于恋爱中男人的喜悦和满足。
“我很开心，阿砚。”顾屾的声音依旧有些哑，却充满了真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窝里掏出来的，“真的特别开心。”
看着他这副毫不掩饰的模样，楚砚眼底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带着一丝真实的温柔。他伸出另一只手，自然地揉了揉顾屾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将他精心打理的发型揉乱了几分，动作亲昵又带着点宠溺：“行了，开心就好。”
顾屾也不在意被揉乱的头发，只是仰着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楚砚，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他此刻只想把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好了，”楚砚收回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我真得进去了，不然那群饿狼该把肉都抢光了。”他指了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火锅店。
顾屾虽然满心不舍，但也知道不能耽误楚砚和同学的聚会。他点点头，目光却恋恋不舍地追随着楚砚的动作。
就在楚砚准备推门下车时，顾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探身到后座。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他捧着一大束花递到了楚砚面前。
一捧纯洁雅致的白玫瑰。花瓣饱满，层层叠叠，如同初雪般纯净无暇，在车顶柔和灯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清雅的幽香。每一朵花都精心挑选过，没有一丝瑕疵，花束用淡绿色的雾面纸和素雅的缎带包裹，显得低调而高级。
“差点忘了，”顾屾的声音带着点懊恼和紧张，眼神期待地看着楚砚，“祝贺你，阿砚。高考结束，新的开始。”他顿了顿，补充道，“白玫瑰，我觉得很适合你。”纯净，耀眼，带着不容亵渎的高贵。
楚砚看着眼前这束在昏暗中兀自发着光般的白玫瑰，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一丝惊艳。他接过花束，沉甸甸的，带着顾屾的心意。他低头，鼻尖轻触冰凉柔软的花瓣，清冽的香气沁入心脾。
“很漂亮，谢谢屾哥。”楚砚擡起头，笑容在花束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动人。
他一手抱着花，一手撑在座椅上，微微倾身，凑近还保持着递花姿势的顾屾。在顾屾反应过来之前，一个轻柔如羽毛般的吻，带着白玫瑰的冷香，落在了顾屾微张的唇上。
如同蝴蝶短暂地停驻在花瓣上，留下转瞬即逝的、令人心悸的酥麻。
“晚上见。”楚砚的声音带着笑意，在顾屾耳边低语一句，随即干脆利落地推开车门，抱着那束惹眼的白玫瑰，长腿一迈，跨出了保时捷。
车门“砰”地一声轻响关上，隔绝了车外的喧嚣和热浪。
车内瞬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顾屾一个人，和他唇上那残留的、微凉又滚烫的触感，以及空气中浓郁的白玫瑰香气。
顾屾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的姿势。几秒钟后，他才极其缓慢地、如同慢动作回放般，擡起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停留着楚砚柔软微凉的触感。
他猛地向后靠进真皮座椅里，双手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低低地、压抑不住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呻吟。
【我说你咋想的啊？】系统搞不懂人类复杂的感情，但它张了嘴，而楚砚也恰巧不是一个吝啬的人。
【我之前给你说过，勇敢的人就应该得到奖励。】楚砚拎着花慢悠悠的向火锅店走去，【况且，我都已经高考结束了，谈个恋爱好像不违法吧？】
【……你为什么要在楚虞面前承认呢？】
【啊……恶趣味吧】
【骗你的，为了刺激一下楚虞，让他分清楚对他而言我到底是谁。】是合作伙伴，是家人，还是不可言说的爱人。楚砚踏进火锅店，随口又补了一句【他太会自欺欺人了，在这样下去他估计真的会以为所有的哥哥弟弟都是我们这样的。】
“楚砚，这边！”有人发现了在门口张望的楚砚，高声呼喊着。
楚砚转头朝着人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