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告白
第四十二章告白
除夕的硝烟与春节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远去,只留下南太平洋这座无名小岛上的海浪声。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细软如银的白沙滩上,将清澈见底的海水染成层层叠叠的、梦幻般的蓝绿。
两张宽大的白色沙滩椅并排安置在棕榈树的浓荫边缘。顾屾仰躺在其中一张上,修长结实的小腿随意地伸展着,只穿着一条清爽的绿白色沙滩裤。常年居于室内、精心保养的皮肤在炽烈的热带阳光下白得晃眼,如同上好的骨瓷,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若隐若流。他闭着眼,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胸膛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彻底放松的姿态像一只在领地内休憩的、矜贵的大型猫科动物。海风带着咸腥的暖意,拂过他微湿的额发和赤裸的胸膛,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
楚砚赤着脚,踩着被阳光晒得微烫的沙子,从海边的小摊走了回来。他手里拿着两个硕大的青椰,顶端的硬壳被利落地削开,插着长长的彩色吸管。晶莹的水珠顺着椰壳的弧度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
“喏,顾总,补充点天然电解质?”楚砚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在顾屾身边停下。他将一个椰子递过去,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流连在顾屾被阳光亲吻的身体上。紧实的胸腹线条流畅,皮肤在光线下仿佛泛着一层细腻的柔光。楚砚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吹了声轻佻的口哨:“顾总这身材,平时没少在健身房下功夫吧?”
顾屾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他伸手准确地接过冰凉的椰子,指尖不经意擦过楚砚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妙的触感。他含住吸管,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清甜微凉的椰汁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燥热。
“少贫。”顾屾的声音带着被阳光晒透的沙哑和满足的慵懒,“这地方选得不错。”他指的是楚砚最终答应由他定的这个远离尘嚣的私人海岛。没有狗仔,没有烦人的商业伙伴,只有海浪、阳光和身边这个人。他享受这难得的、纯粹的、仿佛偷来的假期。当然,前提是忽略掉口袋里那个时不时就嗡嗡作响、打断这份宁静的罪魁祸首。
楚砚在他旁边的沙滩椅上坐下,也惬意地吸着椰子汁。阳光透过棕榈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他刚想说什么,自己放在旁边小圆几上的手机也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虞哥”。
楚砚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语气瞬间切换成面对楚虞时特有的、带着敬意的温和:“喂,虞哥?”
顾屾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虽然依旧闭着眼,但放松的嘴角却微微抿紧了一丝。又是楚虞。
电话那头,楚虞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似乎很安静,但依旧带着他惯有的、掌控全局的冷肃:“项目三期预算报表,我看过了。有几个地方需要跟你当面确认。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砚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无垠的碧海蓝天,声音放得更缓了些:“虞哥,我还在岛上度假呢。报表细节我们邮件沟通?或者等我回去第一时间找你?”
“度假?”楚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停顿的那一秒,无形的压力仿佛已经穿透了电波,“和顾屾?”疑问句,却带着肯定的意味。
楚砚的指尖在冰凉的椰壳上轻轻敲了敲,语气不变,带着点无辜的坦然:“是啊,顾总盛情难却。放心虞哥,工作不会耽误,我带了笔记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顾屾甚至能想象出楚虞此刻紧蹙的眉头和那张冷峻脸上不赞同的表情。最终,楚虞只丢下一句:“尽快处理报表。”便挂断了电话。
楚砚刚放下手机,还没喘口气,顾屾放在小圆几上的手机也亮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顾宏远”。
顾屾的眉头瞬间拧紧,不耐烦几乎写在了脸上。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压下某种情绪,才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接通,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疏离:“爸?”
电话那头传来顾宏远中气十足却明显带着不悦的声音,似乎在询问某个公司的事务。顾屾耐着性子解释着,目光却投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楚砚在一旁,悠闲地吸着椰汁,看着顾屾被迫进入工作状态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看好戏的笑意。阳光、沙滩、椰林树影,多么完美的度假场景,可惜,他们终究不是可以彻底抛下一切的普通人。楚虞,顾宏远,还有那个远在s市、此刻大概正把自己埋在题海或训练场里的顾野……这些无形的丝线,依旧缠绕着他们,哪怕身处天涯海角。
顾屾应付完父亲,烦躁地将手机扔回小圆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重新躺回沙滩椅,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对着楚砚抱怨:“老头子真是煞风景。”
楚砚轻笑,将自己喝了一半的椰子递过去:“消消火,顾总。喝点甜的,中和一下。”
顾屾瞥了他一眼,没接,只是重新闭上了眼,似乎想把刚才被打断的宁静找回来。
白昼的喧嚣与燥热随着夕阳沉入海平线而渐渐退去。夜幕温柔地覆盖了整座小岛。白日里耀眼的白沙滩,此刻被月光和星光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辉。远离别墅区的僻静海滩上,巨大的篝火被点燃,橙红的火焰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爆响,将周围一圈细沙烤得暖融融的。欢快的音乐隐隐传来,是岛上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游客在围着篝火跳舞、烧烤,笑声和歌声在夜风中飘散。
楚砚和顾屾没有加入人群。两人各自拎着一罐冰镇的本地啤酒,赤着脚,沿着被潮水一遍遍抚平的湿润沙滩,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们离那团喧嚣的篝火越来越远,人声和音乐渐渐被海浪声取代,最终只剩下彼此踩在沙上的细微声响、啤酒罐偶尔碰撞的轻响,以及那宏大而永恒的潮汐低语。月光清冷,洒在海面上,铺开一条碎银般闪烁的路径,一直延伸到深不可测的远方。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带着咸腥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某种无声酝酿的、越来越浓稠的氛围。
顾屾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刺激,却没能压下心头那越来越清晰的鼓噪。他侧头看向身边的楚砚。目光勾勒着楚砚完美的侧脸轮廓,他微眯着眼,望着远处月光铺就的海路,神情放松,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让他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干净和惑人。
顾屾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声音大得仿佛要盖过耳边的海浪。他握着啤酒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冰凉的金属罐身沾染了他掌心的薄汗。一股强烈的冲动,混合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心,猛地冲上他的大脑。
他停下脚步。
楚砚也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他。
“楚砚。”顾屾的声音在寂静的海滩上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甚至有点干涩。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咸味的海风涌入肺腑,似乎给了他一点力量。他没有看楚砚的眼睛,目光投向远处月光下起伏的黑色海面,仿佛在对着那片深邃倾诉。
“我……”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我活了二十多年,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去抢,去算计。感情是奢侈品,是弱点,是阻碍往上爬的绊脚石。我习惯了戴着面具,习惯了权衡利弊,习惯了把一切都放在利益的天平上称量。”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苦涩。
“我以为我早就不在意了。直到遇见你。”他终于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楚砚,那双总是带着算计和距离感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月光和楚砚的影子,里面翻涌着复杂而炽热的情绪。
“第一次在‘暗涌’后台看见你,我就觉得不一样。不是因为你长得有多好看——虽然你确实好看得过分——而是因为你的眼神。”顾屾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像是在急于剖白,“那么干净,却又那么深,像藏着整个星空的海。明明还是个学生,可你看人的时候,却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看透了。那种矛盾感我挪不开眼。”
“后来,山顶的秘密基地,直升机上的烟花,还有每一次在酒店……”顾屾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沙哑的性感,“你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可以不用时时刻刻绷紧神经、可以短暂地放下算计、甚至可以暴露一点真实自我的世界。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用是顾氏的继承人,不用是那个永远完美的顾屾。我可以放松,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去感受心跳加速,去期待下一次见面,会因为楚虞一个电话就烦躁不安,也会因为你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胡思乱想……”
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海风吹动着他额前的发丝,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盛满了从未有过的真挚与紧张的眼睛。
“楚砚,我知道你聪明,你看得透我所有的伪装和算计。我也知道,你身边从来不缺人,楚虞也好,顾野也罢,甚至其他我不知道的人。”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孤注一掷,“但我还是想说,不是出于利益,不是出于征服欲,就是就是单纯地,想和你在一起。想每天早上醒来看到你,想和你分享那些烦人的工作琐事,想和你一起看遍世界各地的日落,想光明正大地牵着你的手,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楚砚,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刻进对方的眼底,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恳求和不容置疑的认真:
“楚砚,我喜欢你。不是那种浅薄的、随时可以收回的喜欢。是认真的,想和你谈个恋爱的喜欢。你愿意吗?”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逾千斤,带着将一切筹码都押上赌桌的决绝。海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屏息,只有篝火方向隐约传来的模糊乐声和近在咫尺的海浪声,成了这漫长告白唯一的背景音。
楚砚静静地听着。月光下,他的表情藏在光影的交界处,看不太真切。顾屾这长篇的、毫无保留的告白,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预料到顾屾会有所表示,但没想到是如此直白、如此真情实感。这不像那个精于算计、永远戴着完美面具的顾氏继承人,倒像一个笨拙地捧出真心的毛头小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顾屾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掌心全是汗,几乎握不住冰凉的啤酒罐。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终于,楚砚微微动了。他擡起手,轻轻挠了挠自己的鼻尖,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
“顾总,”他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磁性,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这表白挺突然啊。”他顿了顿,看着顾屾瞬间紧张到几乎僵硬的表情,慢悠悠地继续道:“不过,我答应过我们家虞哥……”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高中毕业之前,不谈恋爱。”
顾屾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沉甸甸地坠了下去。失落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我可以等”,比如“半年而已”,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酸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望向黑沉沉的大海,只觉得刚才那番剖心掏肺的表白像个天大的笑话。是啊,楚砚才十八岁,还是个高中生,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
就在顾屾几乎要被情绪淹没时,楚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和戏谑:
“所以啊,”他也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楚砚微微歪着头,看着顾屾骤然亮起的、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茫然的眼眸,压低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得委屈我们顾总跟我搞半年地下恋了。怎么样,顾总,行不行呀?”
顾屾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随即又疯狂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连耳根都开始发烫。
“你……”顾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擡手,按住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仿佛怕那颗心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个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笨拙,却无比真实。他看着楚砚近在咫尺、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只觉得喉咙发干,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带着气音的字:“可以。”
这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的回答,和他下意识按着心口的动作,瞬间击中了楚砚心底某个柔软又促狭的角落。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海滩上格外清晰,带着愉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顾屾,”楚砚又靠近了一点点,鼻尖几乎要碰到顾屾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拂过对方微凉的皮肤,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引人堕落的诱惑,“你知不知道一般刚接受表白的小情侣,在一起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顾屾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月光下,他那张向来从容镇定的脸上,清晰地掠过一丝羞涩,耳根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脖颈。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楚砚近在咫尺的唇,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愫和渴望。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而肯定的回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