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回
第四十三章回
南太平洋炽烈的阳光和慵懒的海浪声仿佛还黏在皮肤上，飞机引擎巨大的轰鸣就将楚砚和顾屾拉回了现实。巨大的空客a380平稳地降落在s市国际机场宽阔的跑道上，滑行带来的震动透过舷窗传递进来，宣告着假期正式结束。
头等舱通道人少而安静。顾屾推着两人的行李箱，楚砚只背着一个轻便的旅行包，并肩走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顾屾的心情显然还沉浸在假期的余韵里，眉眼间带着少有的松弛，甚至侧头和楚砚低声说着什么，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楚砚也微微笑着回应，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密气场。
然而，这轻松的气氛在走出接机口闸门的时候却悄然湮灭。
闸门外，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在略显喧嚣的接机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穿着挺括的白色衬衫，没有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却丝毫不减那份与生俱来的冷峻气场。深邃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在楚砚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楚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他没想到楚虞会亲自来接机。顾屾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收敛，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沉稳疏离、滴水不漏的精英模样，只是眼底深处那点愉悦的光迅速冷却，被一层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戒备取代。
“虞哥？”楚砚快步迎上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和一丝被抓包的微妙，“你怎么来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屾。
楚虞的目光在顾屾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扫过顾屾明显带着度假痕迹的松弛状态和他与楚砚之间那尚未散尽的亲密氛围。随即，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楚砚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正好处理完附近的事情，顺路。”理由简单得近乎敷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接过了楚砚肩上的旅行包。
楚砚心中了然。顺路？楚氏总部离机场将近一小时车程。他这位堂哥，恐怕是掐着点特意来的。楚砚没有戳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转头看向顾屾：“顾总，那我先跟虞哥回去了？”
顾屾脸上立刻浮现出无可挑剔的、属于合作伙伴的得体微笑，对着楚虞微微颔首，姿态从容：“楚总，幸会。麻烦您亲自跑一趟。”他表现得大度而疏离，仿佛刚才和楚砚并肩走出来的亲密只是普通朋友间的常态。“阿砚，路上小心。改天再联系。”他对楚砚的称呼自然地切换回了更显亲近的昵称，语气温和，眼神里却带着只有楚砚能读懂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占有欲和不爽——尤其是看到楚虞那只手极其自然地搭在楚砚肩上时。
“好，顾总慢走。”楚砚笑着应道，目送顾屾推着行李箱，身姿挺拔地走向另一边的贵宾通道。那背影看似潇洒，但楚砚知道，某人心里估计已经醋海翻腾，只是碍于之前答应的“地下恋”，以及楚虞这座冰山的存在，不得不维持表面的风度。
看着顾屾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拐角，楚砚才收回目光，跟着楚虞走向停车场。楚虞那辆低调却价值不菲的黑色宾利慕尚安静地停靠在专属车位。
车门关上，隔绝了机场的喧嚣。车内弥漫着楚虞惯用的、冷冽而干净的雪松香氛。楚虞发动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他没有立刻说话，侧脸线条在车窗外快速掠过的路灯映照下，显得有些冷硬。
楚砚却像打开了话匣子，身体放松地陷进真皮座椅里，侧头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夜景，用一种带着回味的口吻开始滔滔不绝：
“虞哥，那个岛真的蛮不错的，我们住的木屋后面有一片私人海滩，沙子踩上去一点颗粒感都没有……”
“有天晚上我们摸黑去浮潜，带着那种头灯，结果看到一只比我脸盆还大的海龟慢悠悠地从我旁边游过去，那感觉太神奇了！”
“还有啊，岛上有家餐厅，建在悬崖边上，日落的时候可以看到整个海面都是金红色的，点着蜡烛，吃着刚捞上来的龙虾……”
“哦还有，我们还……”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语气轻快，脸上带着度假归来的放松和分享欲。然而，他每说一句“我们”，每提及一次“岛上”、“日落”、“餐厅”，楚虞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就无意识地收紧一分。楚砚口中那些轻松愉快的“趣事”，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楚虞的心上。
楚虞的眉头越蹙越紧，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他不需要想象那些画面，光是“楚砚和顾屾一起看日落”、“楚砚和顾屾一起浮潜”、“楚砚和顾屾一起在悬崖餐厅烛光晚餐”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就足以在他脑海里勾勒出让他极其不悦的场景。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憋闷在胸腔里翻腾，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强烈的反应。他告诉自己，这仅仅是因为顾屾这个人——那个心机深沉、图谋不轨的顾家继承人，配不上他楚家精心培养的、前途无量的堂弟楚砚。他就像个老农，看着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一头居心叵测的猪给拱了，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这让他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控感。
“够了。”楚虞终于忍不住，声音低沉地打断楚砚兴致勃勃的讲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和烦躁，“坐好，系安全带。”
楚砚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看着楚虞明显比刚才更加冷峻的侧脸，和那紧抿的、透露出不悦的薄唇。一丝狡黠的笑意飞快地掠过楚砚的眼底，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听话地“哦”了一声，拉过安全带扣好，然后非常自然地，将头轻轻靠在了舒适的头枕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有点累，我眯一会儿，虞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软糯的倦意，仿佛刚才的兴奋只是昙花一现。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运转声和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楚虞紧绷的下颌线并没有因为楚砚的安静而放松，反而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带着依赖意味的“休息”而显得更加僵硬。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楚砚闭着眼、微微歪着头靠在座椅上的安静侧脸，呼吸均匀，似乎真的睡着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楚虞心底蔓延开来。是刚才被打断讲述的委屈？还是旅途奔波的疲惫？看着那张年轻俊朗、褪去了所有算计和防备、显得格外安静无害的睡颜，楚虞心头的烦躁和憋闷，奇异地被另一种更柔软、更陌生的情绪悄然取代了一部分。
他沉默地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川流不息的道路。想了想伸出右手，动作极其轻微地、无声地调高了空调的出风温度。冷风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个细微的、几乎无人察觉的动作，却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楚砚的意识深处掀起了波澜。
【你还撩了楚虞？】系统眼前一黑看不到任务的未来，它默默调取了一下待机数据，想看看楚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楚砚在心底无声地牵动了一下意念，淡淡的陈述：【他对我产生了一种不自知的在意。】
【在意？】系统的电子流似乎凝滞了一瞬，【楚砚，你在故意放任他，这与我们过往的任务模式相悖。】
过往的模式？楚砚的意识深处，掠过无数个任务世界的碎片：血与火的战场，冰冷刺骨的权谋，转瞬即逝的生命……在那些朝不保夕、步步杀机的世界里，感情是奢侈品，更是致命的弱点。他和系统像两个冰冷的观测者，剥离情感，只计算得失与生存概率。
【这次不一样。】楚砚的意念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历经漫长时光后的俯视感，【这个世界很安全不是吗？】他顿了顿，意念里带上了一丝近乎冷酷的洞悉，【况且，感情本就是宇宙间最不可控的变量之一。若真能完全掌控，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哪来那么多的恨海情天？他陷进去，是他自己的事。我只是没有拒绝而已。】
系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庞大的数据流无声涌动，似乎在评估楚砚立场的合理性。最终，电子音恢复了那种无机质的平静：【那你注意着点吧。】
车厢内依旧安静。宾利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市区的灯火长河中。楚砚闭着眼，仿佛睡得安稳。楚虞专注地开着车，只是偶尔，他的目光会极其短暂地、飞快地扫过副驾驶座上那张安静的睡颜，看着暖风轻轻拂动楚砚额前的碎发，冷峻的嘴角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地，放松了那么一丝丝。
暖意，在无声的车厢里静静流淌。而某些悄然滋生的、未曾言明的情愫，如同投入命运长河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无声地扩散开去。楚砚的意识如同高悬的明月，淡漠地映照着这一切。他和系统，是永恒的长生者，不会为一朵水花驻足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