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原来是喜欢啊
第二十八章原来是喜欢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远处阿亮和黄毛为了半根烤肠的归属权还在笑骂争抢,篝火噼啪作响,晚风依旧温柔。
但顾野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楚砚那双在夜色和火光中显得格外幽深、格外平静的眼睛。
他呆呆地看着楚砚,大脑一片空白。
炭火的余烬在帐篷外明明灭灭,如同暗夜中疲惫眨动的眼睛。木炭偶尔爆裂出细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旷野里显得格外清晰,不远处阿亮他们的帐篷里,鼾声此起彼伏,如同沉闷的背景音。
顾野僵硬地躺在睡袋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帐篷顶那片被微弱天光勾勒出的、模糊而扭曲的阴影。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却唯独放大了听觉——身边楚砚那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像是最精准的节拍器,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敲击在顾野的耳膜上,然后顺着神经一路震荡,直抵他狂跳不止的心脏深处。
“顾野,我喜欢男生。”
楚砚的声音,平静得像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丝毫犹豫或羞赧,就那么清晰地回荡在夜晚的静谧里,混杂着夜风掠过草尖的沙沙轻响,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在顾野的脑海里回旋、炸裂。
那是一场毫无预兆的地震,瞬间撕裂了他认知的地壳,汹涌的情感岩浆喷薄而出,将一切固有的秩序烧灼、重塑。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闪电劈开混沌。
原来楚砚那些雷打不动的周末“消失”,不是为了“女朋友”,而是为了去见那个叫“山”的男人。一个能让楚砚在喧嚣的人群中精准捕捉、在暧昧的夜色里欣然赴约的男人。
原来楚砚偶尔流露出的、那些让他心跳失序、耳根发烫的温柔触碰、亲昵调侃、专注凝视并非是他顾野独有的殊荣。
原来在楚砚的世界里,男人和男人之间,竟可以存在那样亲密无间、令人遐想的关系?那不仅仅是朋友,是兄弟,是并肩作战的伙伴,而是更深的羁绊?是拥抱,是亲吻,是……
顾野猛地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些不受控制、翻腾汹涌的画面。但黑暗中,想象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楚砚会怎样对那个“山”?会用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带着掠夺性和占有欲的眼神吗?会用那种低沉沙哑、撩人心弦的语气说话吗?会像那天在巷口抽烟时一样,露出那种慵懒又性感、仿佛能蛊惑人心的神情吗?
这个迟来却无比清晰的认知,像一道强光探照灯,猝不及防地打进了顾野心中那片被懵懂、迷茫和自我欺骗遮蔽已久的情感荒原。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强行压制、或者用“兄弟情”、“感激”来粉饰的悸动、酸涩、独占欲和患得患失,在这一刻被无情地剥开伪装,赤裸裸地摊开在意识的审判台上,无处遁形,昭然若揭。
他喜欢楚砚。
这份心意如此强烈,像沉寂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巨大的情感洪流冲击得顾野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努力睁大眼睛,贪婪地描摹着身边人模糊的轮廓。
楚砚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侧脸的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而沉静,平日里那带着几分疏离感的温和假面彻底卸下,显露出一种毫无防备的安宁。
仅仅是这样看着他,仅仅是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体温,顾野就觉得胸腔里那股灼热的情感几乎要冲破皮囊的束缚,将他整个人彻底点燃。
然而,这份因顿悟而带来的、短暂而汹涌的狂喜和悸动,如同涨潮的海浪,来得快,退得更快。紧随其后的,是退潮后裸露出的冰冷礁石——残酷的清醒和巨大的失落。
楚砚对他好是真的。帮他补习功课,收留无家可归的他,带他出来放松,甚至在他狼狈时伸出援手,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温暖。可是,这份“好”的源头是什么?
是那个早已结束的、关于“当小弟”的赌约吗?
是楚砚对“弱者”或“有趣事物”本能的多情与施舍吗?
还是仅仅把他当成一个需要引导的、有点麻烦但还算顺眼的朋友?一个可以一起学习、一起锻炼、一起吃饭的室友?
楚砚有他的“山”。那个占据了“约会”位置的男人。那个能让他心甘情愿在周末抛下一切的男人。那个人,在楚砚的生命里,显然比“朋友顾野”更特别、更重要的存在。
楚砚看向“山”的眼神,会是怎样的?会像偶尔看向自己时,那种带着点促狭、无奈,又像逗弄小猫小狗般的笑意吗?还是会更加深邃、更加专注,带着他从未见识过的炽热与沉溺?他们之间会做什么?
酸涩和嫉妒,像两条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顾野的心脏,尖锐的毒牙刺入,带来一阵阵窒息的疼痛和蔓延全身的寒意。他用力攥紧了睡袋粗糙的内衬,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刺耳。
凭什么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山”可以?
他顾野就不行吗?他就只能永远待在“朋友”、“室友”、“需要帮助的对象”这个界限分明的框里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如同野火燎原般的强烈斗志和不甘,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锐不可当的傲气,轰然在顾野的心底炸开,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酸涩、失落和那点可怜的自卑。那火焰灼热、明亮,带着焚尽一切的决心。
对!他现在还不够格!
他的成绩单上,名字离楚砚那个耀眼的“前三”还有着天堑般的距离;
他的身手,在楚砚的格斗技巧面前,稚嫩得像刚学步的孩童;
他甚至连下个月的房租,都要靠酒吧驻唱来勉强支撑,经济上毫无底气可言;
他连自己的心意都才刚刚笨拙地、后知后觉地弄明白。
但是楚砚说过,喜欢看他认真努力、咬着牙和难题死磕的样子;楚砚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他讲那些枯燥的公式;楚砚会在他累得像条死狗时,用拙劣的借口把他拐回家;楚砚没有推开他试图靠近的脚步,没有拒绝他笨拙的示好,甚至允许他住进他的生活空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这就如同在无边黑暗中亮起的一盏微弱的灯,给了顾野无限向前的勇气和孤注一掷的决心。他不怕路远,不怕山高,只怕连出发的资格都没有!
顾野在黑暗中无声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旷野的空气、楚砚身上清冽的气息、以及胸腔里那团熊熊火焰,全部吸纳入肺腑。眼神在浓稠的墨色里,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要在楚砚注视的赛道上,跑得更快,跳得更高。他要让楚砚的目光,为他停留得更久一点,再久一点。他要成为楚砚生活中不可忽视的存在,一个让他无法再轻易定义为“朋友”的存在。
至于那个“山”?
顾野的嘴角在黑暗中,极其缓慢地、用力地向上扯起一个弧度。
彻底地、永远地,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