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146章

我寻见花言的时候，花言正坐在城中一株榆树的高枝上。层层繁密的枝叶将她掩住，却掩不去她面容浮起的爱慕与羞赧。

我不动声色站在她身后，问道，“美人好雅兴呐，这是在看什么呢？”

花言一惊，转头看到是我，眸中闪过一丝歉疚，而后又担忧地往树下看了看。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树下宽敞的大道上，有水泄不通的民众，有奏着喜乐的随从，还有人群中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的状元郎。

此状元郎气度沉稳内敛，威严都压在骨子里，倒与话本子里的白面俊秀郎不同。

我眯着眼打量许久，大惊，“这……这莫非就是当年救了你的那个小少年？怎的变成了这般模样？他可是经历了什么？”

花言娇羞着点点头，“是他，我也差点认不出来，但如今这模样，却是……”

说着面颊已红透，少女心事尽写在面容上，于是再没有胆量说出口。

我撇撇嘴，“是是是，如今高登殿元，志得意满，啧！啧啧啧！你看那小人得志样……”

花言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又俯首看骑马游街的状元郎，专心致志的模样，甚至都能听见她细微而不稳的呼吸声。

彼时我还不甚了解人间的官场，只偶尔在花楼斗酒时听得旁桌官场失意人的两三句醉言，但也多以为是抱怨，是以并未太过注意。自花言对状元郎上心后，我亦对状元郎极为好奇，故而跟着花言观察了他许久，总算明白官场之卑鄙污淖。

官场之事，不知怎样说才是好，但官官相护是真，陷阱诱惑甚多，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人极为常见，若说“清官”，也并非几人是“清”，多是知道“民众”的力量之大，是以断了几件公正案，博得了民心。民众拥护，还愁不顺？至于背后怎样勾结，那都是暗处之事了，寻常百姓哪会知晓。

官场如此，争着入官场的地方，比如书院学堂之类，当然也沾点污淖，是以在这环境中一步步升为状元郎，这少年着实是不容易的，也难怪变为了如今内敛沉稳、威不露骨的男子。

我跟着花言，借状元郎来琢磨官场，沉迷其中，津津有味，难以自拔，是以时日长了，早忘了状元郎的事。唯有花言，将状元郎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常翊，祖贯江北洛城人也，年方二十有五，自幼饱习诗书，父亲乃是一茶叶商贩，家境颇殷实，花了些银子入了京中书院，连登三第，金榜题名，入朝为官。总之，火烧得正胜。

这常翊生得一表人才，为人又颇谦和，因自幼随着父亲跑过几趟生意，是以通些人情世故，自入了官场，便是如鱼得水，既得圣上赏识，又得同僚巴结。

这么难得的状元郎，着实是话本子里没有的，我见花言实在喜爱他，心内犹豫良久，最后决定还是放任花言，一则是因为万一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便破了“人妖殊途”，定会成为千古佳话。

这二嘛，很简单，若两人终是殊途了，花言才能彻底死心，乖乖回蒙山，最后在妖界寻一如意郎君成亲。

本尊教导子民，向来是按自己的性子，比方我知晓子民定会不听劝，总爱犯险，是以我不会百般阻挠，多是放任他去做，待自己碰了壁，自然就会回头。

也不知那时是哪里来的信心，认为这法子是万无一失的，只是经过花言一事，这方法才被我荒弃了。

不过当时我尚未反应回这法子的弊端，为了使花言碰壁，反而百般殷勤助她与状元郎常翊相会相识。

初会那日，是我见花言眼巴巴在外窥探了许久，就随口出了个主意，于是在那个冬日，大雪纷飞的宴会，花言混进临时召来的舞姬中，进了状元府。

那是冬至日，常翊宴请众同僚共度，本来是私宴，是以重金聘请了城内最著美名的“江花楼”的舞女。

一干舞姬鱼列而入，皆白衣飘飘，高髻堕鬟，明眸艳妆，恍然若云宫仙子。花言随着小心翼翼入帘，偷偷一抬眼，往宴席上瞥去，恰巧对上常翊的双眸，沉思打量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