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如果真的依照这句话做,现在就不会鬼迷心窍一般地坐在陆知昀的房间里。
然而还有一句话,叫做“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可能用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我更加贴切一些。
我在心里唾弃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白天在装好人晚上就忍不住露出马脚的坏人,但我面上显得云淡风轻,嘴上更是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吐露出半个字来。
也许我还是没有太习惯做偷情这种事,是害怕被抓包还是担心自己遭到报应考试喜提挂科,所以喝完可乐我就提出要走了。
陆知昀没什么反应,走的时候我经过他的冰箱,比我那小小的一个柜子容量可大了不少,我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样充裕的空间里面大概率没点能填饱肚子的正经东西,全是饮料和零食,骄奢淫逸啊。
我没忍住又啧啧啧,感叹了两声。
“看什么?”他微微笑了下,问我。
我伸出手指指着:“你说你这房间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贵出来的那些钱也值了,我房间的冰箱塞了要应付考试周的口粮连饮料都塞不下了。”
陆知昀一向大方,他见我这样,二话不说立即打开冰箱,往我衣服外套的左右两个口袋各塞了一瓶可乐。我不想欠他人情,这东西难以掂量,真不好还,所以理智上想要拒绝,本能却又想要,让我矛盾地立在原处不动,带着些懵注视着陆知昀。
“以后塞不下就放我这来,”他在我的目光中开始眯着眼睛笑,随后又主动换了个话题讲,“既然马上考试周了,裴南,现在可以开始计划圣诞节去哪里玩了吗?”
“没思考呢,你已经有计划了吧,”我打量着他带着试探意味的脸色,没有直接回答。
这不是陆知昀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我知道有些时候他称得上强势,比起用气势和言语威胁我,陆知昀会做的更多是用滴水不漏的计划堵掉我所有的退路——就像他今晚喊我去吃饭一样,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我顿时觉得这样还挺有趣的,索性顺着他的话继续讲下去:“咱们去哪儿?我听你的安排就好,总之身边好些人都要回国,也约不出来人一起旅行。你就不要给我打哑谜了,早点买机票还便宜。”
陆知昀“嗯”了一声,他得了我不知算不算得上承诺的承诺变得有些兴奋。
尽管在我看来为时尚早,所以我装作没有看到他这个变化,只回头斜了他一眼,就回自己家去了。
不过,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也开始变得兴奋,像一只户外活动时间没够需要自行在家放电的大型犬。
我在猜陆知昀想要约我去哪儿,是去更北的北方看雪看极光,还是去没有连绵细雨和阴沉的天的南欧。
英国到现在还没有下雪,陆知昀从小生活在北方,但我是南方人,我自然更想看雪,陆知昀能懂我吗。
老天,拜托拜托,他不是自诩很了解我吗?这回就让他真的懂我一次吧。
-
我给自己放电的时候并不是只会畅想一些还完全没有落地的旅行计划。
所以话又说回来,那位方才和我在同张桌子上吃了顿晚饭之后,在我心头种下了一根似有若无的刺的郁泽安——这串长到需要我屏住呼吸才能想清楚的前缀,绝对配得上这位从头到脚都透着精致优雅的人。
括弧,我想到他时的心情并没有那么好,所以所谓的精致和优雅可能都是我带着些偏见的酸言。
一瓶可乐并不会把我灌醉,真正扼住我的是英国和国内的八小时时差,现在这里还不是很晚,即便侥幸逮到一个我在国内还在线的好友,想必是熬夜熬久了脑子不大清醒的夜猫子,而不是早起的鸟儿。
因此思来想去之后,我还是去找了最能够做到“旁观者清”的万清优。
我没直说陆知昀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过郁泽安,只说陆知昀我吃饭,顺便介绍了个从小认识的朋友给我。
“你说明明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这人讲话总像是意有所指,”我把心中的那根刺展开讲了讲,其中一些细节模棱两可地略过了,然后我问万清优,“姐,你最靠谱了,你帮我猜猜他是啥想法,还是我太敏感多想了,难不成更是陆知昀跑别人面前讲我坏话了,才让人这样看我?”
她很快就有了回声,只是聊天框的上头一会儿显示正在输入中,一会儿又变成了对面正在讲话。
我不知道她正在创造着什么长篇大论,总之发过来了的是一条逼近六十秒极限的语音。
我屏着呼吸点开来,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把手机挪得耳朵远些。
不是我夸张,实在是万清优说的每一个字之间,间隔似乎都应该用惊叹号,她波涛般上涌的情绪几乎要越过大半个英国透过手机屏幕向我袭来。
“裴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人不知道你和你那邻居,就是陆什么有意思是吧……”
前十秒钟我听见万清优这样说,我听到忍不住暂停,打字指正她:“不对啊,我对我邻居他没有意思。”
万清优像是冲着我丢炸弹一样砰砰砰甩过来三张问号的表情包,然后她问我能语音吗,我刚回了一个“好”字,下一瞬她的电话就拨过来了。
“小南!你还不赶紧支棱起来,住在你隔壁那个叫什么来着?陆……”她讲到这儿的时候停了一下。
我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很有眼色地接上话:“陆知昀。”
“对,就是这个名字,你们俩不是好久之前就看对眼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互通心意,裴南,你就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吧?”万清优继续说,“你看看吧,不早点表白,现在把人白月光给盼来了,人家一上来还这么目标明确,你已经输在起跑线上面了。”
我听得愣神,其实万清优还在说,只是她那些话已经进不了我的脑子了。
风敲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响声,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想就此阐述我的真实想法,又似乎不好意思开口了:“那论先来后到的话,好像也是人家先,而且,谁告诉你我和陆知昀看对眼的,韩希吗?她给你传递的是错误消息,我之前和陆知昀有点误会,搞得人家一直以为我暗恋他,但是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我不可能喜欢他的。”
万清优沉默了许久,再开口的时候她听起来已经平静了许多,但更像是听了不争气的我这番陈词被气得怒极反笑。
“你要是真像自己说的那样,一点感觉也没有,特别冷静、特别清醒,那今天根本就不会有这通电话,所以裴南,你要不先自己捋明白了再来问我该怎么办吧。”万清优最后总结得一针见血,还没等我酝酿出下一轮解释,她就嚷嚷着明早有课准备早起,迅速地挂了电话。
我挺愁的。
愁在这段时间,我自诩看透了一切,绝对不会让陆知昀成为我来到这座城市之前就已经为自己制定好的规划当中的变数,我自认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以接受不与人交心的孤独,忍受只有一个人的漫长冬夜。
但事实是,所有证据都已经表明了我还是想得太过简单。我所谓的“我绝对不会喜欢陆知昀”并不是说给陆知昀本人听的,只是在为自己而重复,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可这成功了吗,好像并没有,不到十分钟前我从陆知昀房间里拿回来的可乐还放在桌上,我才心软答应了和陆知昀圣诞假一同出游。
想到这里我开始心虚,我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手机震了一下,我以为是万清优又发了什么来,立即就摸过来看,解锁了才发现是陆知昀的消息,明明公寓就有免费的早餐,他却装可怜一样地问我,明天早上能不能让他蹭顿饭,他一早便得出门,要领着郁泽安爱丁堡一日游。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都只剩下我急促的心跳声了,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给陆知昀回复了一个“好”字。
我问自己,我能够接受陆知昀和他突然冒出来来的前暗恋对象在我面前恩恩爱爱的吗,好吧,这人是挺坏的,见不得别人好,所以我应该是不能。
沉溺于有时间限定的享乐并不对,但管它呢,任何时候都能做到足够理智的并非凡人,我这种俗人,享乐一时是一时好了。
只要把我的计划从“绝对不要喜欢陆知昀”改成“回国之后就不要喜欢陆知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