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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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贺生年正在屋宅附近的银杏林里。
最后一次替絜钩取血,他取了那毒妃的,也算是给那个不怎么疼爱自己的娘亲报了仇。其实他已不想做坏事,不想替凶鸟取血,不想去找那些本就过得不如意t的倒霉人的晦气,但他真心想杀了邕王妃。
那女人一身雍容华贵,看他的眼神如看茅厕里的蛆虫。
王妃善毒狠辣佛口蛇心的名声在外,他想杀个坏女人也不错。
银杏林被一层隐形结界罩着,封印絜钩的石碑前,地上隐隐亮着一圈一圈古怪符文,是絜钩埋下的阵,欲借贺生年之力将和尚引入阵中,操控和尚神志,再用和尚整日撚佛的慈悲之手,将瘟疫遍布整座城池,届时和尚清醒过来,看着满城的死尸该有多痛苦,一代贤名被污,圣洁慈悲的佛子坠入阿鼻地狱,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大雨瓢泼一般浇灌银杏林,石内金线绕成的凶鸟蠢蠢欲动,欲破封引而出,它已闻到和尚气息,“他来了,你去将他引到这阵法里来,你将是安平城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贺生年擡脚走入阵法中心,他腰间的酒葫芦随他动作晃悠,“那和尚法力无边深不可测,万一你过于自信控他不住,被他反杀,岂不功亏一篑。”
石内鸟身渗出缕缕黑金之气,穿透雨帘,围着贺生年飘,这少年郎所言有理,它不能全然把握能操控那和尚,“你之意……”
贺生年眼睛一弯,勾出一抹邪笑,“不如上我的身,我自小是如何长大的,过得有多凄惨,你最清楚不过。我受尽欺辱打骂,活得不如一条狗,我身上的怨念一点不比旁人少,不如你借我之手,摧毁整座城池。”少年拳心紧握,桀桀低笑,“我要让欺辱过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要他们全部去死,通通都去死。”
“好,有骨气。”絜钩同意了少年的意见,贺生年咬破指尖,鲜血描募石碑上絜钩的形貌,无数道金光与黑气层层涌入贺生年体内。
与此同时,地念菩萨发现银杏林异动,飞去林边,破开结界,瞧见暴雨下一身黑气,不停散着瘟疫的贺生年。
“果然是你。”菩萨捏佛珠的手微微一颤。
贺生年大笑,雨愈发大起来,和尚手持九环禅杖,身披蓑衣,连成线的雨珠顺着斗帽沿、蓑衣翘起的边角淌下,这次和尚没被淋湿,贺生年的发丝却被雨水打得凌乱,神志越发混沌,随着他一声暴喝,体内大量黑气冲破银杏林,迅速朝四周蔓延而去。
家家户户亮起灯盏,众人惊醒,发现满屋子飘着黑气,黑气钻入肌肤,整个人开始发热,干咳,肺腑内仿似有火烧一般,继而身上长出红斑,红斑又慢慢扩成腐洞。
从城郊百姓到城内居民,千千万万人一道感染瘟疫,惊恐叫声冲破雨夜,整个城池弥漫着惊恐死亡的之息。
“孽障,罪无可恕。”地念菩萨口中经文汇聚于手中禅杖,慈悲的手上浮满一团杀机。
贺生年努力寻回一丝理智,一只手撤掉腰间的酒葫芦,大喝一口里头掺杂银杏的烈酒。
贺生年体内的絜钩察觉不对,少年五脏渐渐凝冻,继而眉眼生霜,这时,地念菩萨手中禅杖猛地朝贺生年心口袭去。
贺生年被禅杖之力撞飞一丈远,砸到一株银杏树上,倒地吐出大口大口鲜血,他五脏碎裂,筋脉尽断,身上的瘟气逐渐枯竭。
絜钩仅存的意念在与贺生年的意念于暗中拉扯。
“你竟服毒,你以为小小毒药能奈我絜钩。”
“哈哈,没想到和尚出手这么重,早知道就不用吞毒药了,真苦啊。”
“你这个叛徒,阴险狡诈的叛徒。”
“你个脏东西妄想沾染我师父,死去吧。”
三日雪凝结了贺生年每一寸骨血筋脉,絜钩之力刚好被冻结在贺生年体内,絜钩只需趁贺生年离魂之际,离了他的身便可,不料剧毒之后是菩萨猝不及防的禅杖,那禅杖专抑邪念,絜钩终究不敌佛力,被菩萨的禅杖震亡。
贺生年体内的絜钩之气全数消失,他理智彻底恢复,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朝和尚脚边爬,手筋断裂,仍旧努力伸手去够和尚蓑衣下的那片衣角。
地念菩萨往日眉眼中的仁慈荡然无存,冰冷的视线瞧着匍匐在他脚边的少年郎。
少年郎冰凉的指尖触到菩萨白色衣角时,他一个幻身,退避三尺。
仿似再被他碰一下,都是玷污与耻辱。
抓了一手空,贺生年的手垂在地上,他喉咙口发出一声闷笑,雨水浇的他有些睁不开眼,他仍努力擡头望向仿佛在云端和尚,哑声道:“待来生,我干干净净的做你徒弟可好。”
“休想。”菩萨冷冷道。
脸埋进满是银杏叶的泥水里,少年郎再没擡起头,于菩萨面前断了气。
地念菩萨原地盘坐,以魂力念咒,贺生年释放了大量瘟疫,唯有他祭魂解厄经,可救一城百姓。
祭魂燃经果真奏效,无数金色佛光自菩萨体内涌出,渗入千家万户疫症人身上,众人身上腐洞渐渐消失,身子渐渐回复正常温度,而银杏林中地念菩萨的身子越发透明,佛力生命力不断自他体内逸出,他五识恍惚,倏而,一卷风裹着冷雨飘在菩萨耳边。
邪煞之气再现,“菩萨可有不舍。”
菩萨不被干扰。
“哈哈,菩萨真是天真,从一开始便看错了贺生年,直到他死,你竟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菩萨眉心微微一皱。
“呀,菩萨可要守心啊,燃魂之经最忌分心,一丝杂念都可能化身为魔,万劫不复。”
菩萨身上散溢的经文仍旧飘空而去,被夜风吹去每个疫症之人身上。
黑中泛赤的雾团将趴在地上的尸体翻正,“菩萨你睁眼看看,贺生年是怎么死的。”
地念菩萨蓦地睁开眼,大雨浇灌在贺生年的尸体上,他面颊脖颈覆盖一层厚厚霜雪。
“没错,三日雪。絜钩欲引你入阵法,借用佛之手将瘟疫散布全城,是这个傻孩子替你入阵。他三日前便服下三日雪,等着与絜钩同归于尽。”
地念菩萨呼吸不匀,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
“你难道不晓得这孩子为何与絜钩同流合污么。”贺生年的鞋袜被褪去,脚心烙印一只似鸭似鸟的印痕,“因他被絜钩下了咒啊,他若不从,血咒发作,百虫挠心,万蚁食髓,叫人生不如死啊。啧啧啧……”邪煞再接再厉刺激菩萨,将贺生年生前一幕幕幻在菩萨眼前。
贺生年六岁那年,冬日格外漫长,张伯死在山洞后又迎来两场雪。
第三场大雪,天气奇冷,整个安平城植株被冻死,一片枯槁,雪持续了七日,城内存粮用尽,大雪封路,救援的粮草运不来城,无数百姓挨饿受冻。六岁的小乞儿贺生年自然逃不过那场天灾。
他饿得筋疲力尽,拖着瘦弱的身子去银杏林挖草根吃,可惜没挖到,他浑身无力,满是冻疮的手扶着一块石碑休息,血丝渗入石碑上,最终饥寒交迫的小童倒在雪林。
封印在石碑中的絜钩,闻人血腥之息复苏,一道沧桑的声音飘进小贺生年的耳朵里,“日后替我寻鲜血,我救你性命,给你吃食,要不要与我结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