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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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念菩萨带贺生年回了“哑舍”客栈,给了小二银子,于他对面又开了间房给贺生年住。
贺生年进屋后大咧咧倒在宽敞的床榻上,客房不大倒是干净,因许久未住人,又连日落雨,屋内有些潮气,被褥干净蓬软,窗台的瓷瓶里还插着一枝半开的桂花。
贺生年侧躺,望着金黄的桂花,鼻尖嗅到淡淡香甜味。
活了十六年,这是他头一次住这么好的房子,之前不是睡山洞狗窝旁就是睡柴房,去益安堂打杂得了些碎银,于是在城郊租了个荒废多年的小院子,里头唯有两间瓦房,腐朽的桌椅床榻,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他上房揭瓦修葺几次,终于不再漏雨,算是有个暂住的小窝,可那小窝跟这间客房比起来,差距便大了。他起身又向小二要了热水,在屋里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这才是人的生活啊。”贺生年脑袋搭桶沿,长密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顺着紧实的脸颊滑下,他舒服地喟叹一声。
对面盘坐念经的菩萨听了,唇角勾起一抹笑。
看来那孩子先前受了不少苦。
贺生年往身上撩着水想着,若跟那秃驴学会了祛除疫症的本事,安平城的人岂不是将他当祖宗供着,届时他要给以往得罪过他的那些人暗中下疫,让他们跪着爬着求他救命,想想都爽。
走廊传来一叠脚步声,紧跟着是的谈话声。
“确定大师住此处?”
“是……我亲眼瞧见大师带贺子进了这家客栈。”
贺生年听出是安大夫和麻子的声音,先前秃驴在死t人坳驱疫,救了小慧爹的性命,麻子和他全看见了,麻子嘴快,铁定将此事告诉了安大夫。
贺生年来不及擦身,囫囵穿上衣裳拉开房门,安大夫带着麻子还有两个拎着两包礼盒的徒弟,正在敲对面的门。
安大夫转头瞧见贺生年,“贺子。”
贺生年扯出一抹笑,“安大夫,大师说需要一个趁手的帮手,选中了我,我暂时在大师身边待几日,日后再回益安堂,当然益安堂若需我帮忙,安大夫随时发话,我绝不推辞。”
安大夫虽不满手下杂役未通过前主人允许突然易主,看在眼下有求于大师面子上,他没说什么。
地念菩萨开了房门,请一行人进屋,安大夫朝大师行礼,热情道:“昨个雨夜匆匆一见,未请大师进益安堂喝杯热茶,惭愧惭愧。”
“安大夫急着救人,客气了。”
安大夫又寒暄几句,吩咐徒弟将礼物摆上桌,这才表明来意,他本是大夫,救死扶伤乃天职,城里出了瘟疫,他束手无策,听闻大师可驱疫,他欲从大师这里讨教一些救人的法子,好方便帮助更多的百姓。
地念菩萨同小二要来纸笔,写下几味药材:知母芍药黄芩甘草五灵脂。后头写下相对用量。
“有疫症者服用此药汤,可减缓症状不适,彻底祛除瘟疫的法子暂时没有。”
安大夫如获至宝收了药方,再三谢过,这才领着人离开。走之前朝杵在一侧的贺生年挤挤眼,贺生年选择看不见,安大夫暗中瞪了他一眼走了。
这混混贺子有了新主忘了旧恩,若不是他收他做杂役,他吃了上顿还没下顿呢,这会跟了大师,眼里便瞧不见他这个主子了,往日每次发月银时为了多得两个子,讨好谄媚的劲竟全忘了。
小二送来午膳,贺生年赖在地念菩萨客房不走,菩萨没赶人走,他便厚着脸皮坐下来与人一道用膳。
都是些素食,地念菩萨似乎无甚食欲,没吃上两口,贺生年将饭菜都吃了,菩萨看人吃得猛,给人倒了一杯茶,“安大夫带了些素果,你若没吃饱,拿去吃。”
贺生年打开两盒点心,果然是素果,桂花糕茯苓酥饼还有一包茶叶。贺生年抓起一块桂花糕塞嘴里,吃得心满意足,地念菩萨笑道:“都是你的,不跟你抢,慢些吃。”
贺生年咽下甜软的糕点,又拾起一块桂花糕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不瞒大师,我打小馋桂花糕,小时候我生病,张伯给我买了两块桂花糕,那是我第一次吃点心,香甜软糯的味道一辈子忘不了。”
“喜欢吃便多吃点。”地念菩萨端起茶饮一口。
贺生年发现桂花糕底下铺了一层锦布,锦布包裹一个小木盒,打开,里头装满碎银子。
“安大夫一向小气,待大师倒是大方。”贺生年哗啦哗啦搅着碎银说。
“出家人不收银钱,劳烦阿年给安大夫送还回去。”
阿年这个词,听在贺生年里耳里,有些稀奇。自小到大没人这么叫过他,小时候被唤小叫花,长大以后被叫贺子,贺子这个名字听起来没毛病,实则是一种讥讽。因邕王姓贺,凡是跟贺沾边的非富即贵,偏偏他一穷二白来路不明的混混姓贺,众人笑他是想跟贺家攀关系,于是贺子贺子的叫他,充满了调侃嘲讽意味。
“阿年。”贺生年喃喃回味着,视线转而到细皮嫩肉的和尚身上,“对了,大师如何称呼。”
“地念。你可唤我阿念。”
“阿年,阿念。”贺生年趁机攀关系,“你看我们名字就有缘分,大师不如收我做徒弟,教我本事,我定好生学,不辜负师父栽培教导。”
地念菩萨淡笑着摇摇头,撚着佛珠道:“收徒一事日后再说,眼下解了安平城瘟疫才是要事。”
看来收徒之事有希望,贺生年暗中窃喜。
“你自小生在安平城,向你打听个事。”小二带来的笔墨纸砚还在,菩萨提笔画了一幅画,“你可见过此物。”
贺生年盯着纸上似鸭似鸟的动物怔了下,又眨巴眨巴眼,“这四不像是何物。”
“絜钩。”菩萨道:“我怀疑城内瘟疫是絜钩散的。”
贺生年一脸不可思议,“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竟能散瘟疫,没听过,没见过。”
“此乃太古凶物,引疫散瘟,不可小觑。”地念菩萨收了画,“你对此地熟,要帮我尽快寻到絜钩,方能止住城内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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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辰,雨终于停了,天边映着火烧云,赤红晚霞洒到城内大街小巷,似乎要将整个城池燃烧。
临街的客栈外头传来铜锣声,贺生年打窗口望出去。
一队士兵压着一辆囚车游街,囚车内锁着的正是商将军,平日威风八面,现下脸色灰败如丧家之犬。囚车最前头是骑着赤马的小邕王。
死人坳求死的那位妇人,紧紧跟在囚车后面,一会抹眼泪一会拍手叫好。
百姓都出来围观,人群里发出各种议论声。说是商将军除疫有误,草菅人命,为了尽快平定瘟疫好去邀功,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将不少普通伤风之人与疫人关在一起,致使多人染症,染症之后又直接扔去死人坳。妇人的儿子有冤,还未判定患疫,便被扔进了死人坳里,妇人不甘,跑去邕王府附近守着,听闻小邕王仁慈睿智,待小邕王自府内出来时,拼了性命冲上去告状。
小邕王着人一查,妇人所言属实,于是立刻命人将商将军拿了,亲自押解赴刑场,以正军纪,消民愤,抚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