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客官您请吃 - 一杯燕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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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刑游衣服都没有换,脱下那件跨过三个国家的大衣,里面是显得很软乎乎的毛衣。他穿着毛衣上床,动作很轻地抱着一个用软绵被子和喻越乐做成的完美寿司卷。

刑游伸出手掌,一下一下地摸喻越乐的脑袋,头发很柔软,刑游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他说:“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

“如果体测让你感到痛苦的话,我们就再也不要去尝试了。不要去努力,不要去以为一切可以脱敏——你明明跟我说过从小到大都讨厌体测,我居然还要这样一次一次对你说加油。真是太坏了。”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哄孩子的语气。喻越乐一听便就又想掉眼泪,声音都变得溺水,慢吞吞地对刑游说:“明明是我的错。我对你说那样重的话。其实我不是那样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样说。”

说到后面显得无措,好像自己也觉得有点荒谬,明白说出去的话真的是泼出去的水。而覆水难收。

但再难讲也要讲下去,喻越乐抬起头,全身被裹住因此无法动弹,只能用眼神去很深地亲吻刑游的五官,从眼睛到嘴唇。他说:“对不起,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才不是自大自傲的少爷。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刑游看了喻越乐的眼睛足足有半分钟,深深地望进去,发觉自己是真的忍不住,便颤抖着低下头去亲他,以一种慢条斯理的姿态去碰喻越乐的嘴唇,一啄一啄的,再纯情不过。

刑游很轻地笑,说:“我知道的,乐乐。我知道你爱我,你不想伤害我,没有关系的。”

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喻越乐的名字,亲昵得像某种缠绵,喻越乐不知道又莫名因为这两个叠字触碰到了哪根神经,还是又流了两行眼泪,明明被亲吻的是嘴唇,却感觉是身体某处痛了很久的伤口也被贴上了创可贴。

刑游笔直地看向喻越乐,语气很温柔,居然对喻越乐微笑起来,让喻越乐想到电视剧里和蔼的医生,可能是心理医生,也可能是即将做手术的。

喻越乐没有很聪明地可以分清楚。他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伤口是在身体还是心理。

“我们来聊聊天,好吗?”刑医生语气温和地问喻越乐,语速很慢,刚刚好能让大脑还是空白的喻越乐听得很清楚,也有足够时间反应,“我每次都不知道你哭的那么难过到底是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向我坦白所有。”

第一次见喻越乐的时候他就在哭。但他看起来好像很勇敢坚强,平时又那么快乐,好像真的是在异国他乡吃到好吃的中餐就能幸福到痛哭流涕。刑游却想,这是幸福的泪水吗,还是一种因为冷得太久突然要被人拉去烤火时下意识掉的眼泪呢?

喻越乐每次哭起来又那么难过。导致刑游总要去挂怀。原来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念念不忘,原来他那么久之前就在耿耿于怀。刑游一边说一边想,这才如梦初醒。

“真的是吃到好吃的就哭了吗?生病不想喝粥那么正常,为什么也感到自责所以哭了,考试不及格会哭,看到我转身以为我要走又哭。可我不是要离开你,所以不要害怕。”

刑游的指尖碰到喻越乐的眼泪,动作很温柔地擦走,擦完眼泪又把手心虚虚地抚着喻越乐的脸,又接着说:“我看见你哭我很伤心,更伤心的是我不知道你痛在哪里,导致那么多事情都会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让你难受。我不知道自己这个爱人是否做的不够好,不然为什么你总害怕我担心而选择不告诉我?”

刑游的眼泪居然也溢出了眼眶,声音发着抖,他说:“乐乐,我很笨,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你总掉眼泪呢?”

喻越乐沉默了一会,在朦胧里看着刑游,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可是刑游的眼泪也跟着同方向流下到了枕头,他们的泪汇成河流,一起流淌在身下的软床,而软床枕着两个脆弱的人类。

喻越乐看着刑游的眼泪,莫名其妙地感到两个人的血液应该也都在这一刻静静地迅速往发痛的心脏奔涌着。

因此喻越乐想了一分钟,最后把脑袋在刑游胸上蹭一蹭。很坚定地说,好。

有种最最鼓起勇气的模样。

其实没什么好聊的。开场白喻越乐还是习惯性地否定自己,讲完这句又有点脸红,咬了咬牙,还是讲下去。

喻越乐一直都不跟刑游聊自己的过去,因为觉得乏善可陈。

跟任何一个普通人成长轨迹几乎都要一模一样,全中国能找出最少也有上万个。被逼着去上各种兴趣班,被跟一群别人家的孩子比较,然后为了中考和高考拼命。

喻越乐想,他们的家庭其实完全没有办法说不幸福,因为父母不家暴不虐待没离婚,甚至家里经济还说得过去,不必每天为吃穿忧愁得太过分。

但如影随形的压力和指责却像一场永远停不下的雨,将喻越乐淋得湿漉漉,从此便没有找到方法把自己烘干。

小学寒暑假全被兴趣班填满,路上遇见所谓的少年天才会被父母拉过去学习,讲都是一样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人家这样好。可那个时候喻越乐还只是一个上学忘记戴红领巾觉得天塌下来的小孩。

初中的时候喻越乐开始有点意识到自己要担当起什么,他开始学习“男人”这个词语,原来不是一个很幼稚的角色。于是喻越乐也不再叛逆,不去多想关于自己是否喜欢或开心,只是很安静地听父母的话去争第一名,去成为“最好”。

但很可惜的是,喻越乐并不是很聪明的人,他不是天才。他不能永远做第一名,甚至更经常地是第十名、第五十名,幸好没有跌出过五十名,可因为不是第一,所以永远要跟小时候得到过的第一名进行对比。

在这份对比里喻越乐变得胆怯。原来他退步了吗,原来他不是天才吗,原来他做不到让父母满意吗......喻越乐分不清了。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不小心打碎一个碗都如临大敌,因为下一秒令人窒息的指责便会如期而至。

于是喻越乐就开始杯弓蛇影,不断恐惧着这种小事。哪怕真的只是小事。可那个时候他认为是天大的事情。不小心犯错第一件事是隐瞒,初中有一次打球摔伤,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去校医室而是惊恐地担心要怎么向父母坦白才不会挨骂。

高中是最难熬的时候。日复一日的鼓励、学习、自我怀疑、比较、迷茫......

“我甚至站上过天台,还写过遗书,是不是很蠢?”喻越乐很轻地笑了,“有段时间抬起头就是高考倒计时,低下头就是试卷,我真的以为自己撑不过去了。”

喻越乐在最后那一年经常睡不着,半梦半醒都是自己在考试,神经脆弱到一种让人不可置信的地步,似乎真的能听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时木头嘎吱作响。深夜猛地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黑暗里大喘气,有种死了又活过来的感觉。

其实出国之前喻越乐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更多时候是痛到麻木,不知道自己在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痛。

“我想了很久,这个世界上比我痛苦的人那么多。我妈妈爸爸还会关心我的学习,跟我聊天,周末回到家给我做饭吃,甚至没病痛也没贫苦——我到底有什么资格说我很痛苦。”

喻越乐很轻地哭出了声音,说:“可是我好像真的很痛苦。”

他后知后觉,在高考结束之后迫切地要逃离,脑海里加强加粗四个大字,写着“远走高飞”。

“所以大学来到英国,大家都说不适应,说很孤独。”喻越乐淡淡地讲,“我却感到痛苦的自由,好像终于真正活过来。喻嘉珩说我白眼狼,一出去就不回来,我也认了。”

明明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令人窒息的大事,甚至每一次哭泣再重提的起因都称得上“鸡皮蒜毛”,可喻越乐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崩溃了,有种外壳还在,内身却已经早早腐烂的错觉。

而一千米要说起来就更简单了。喻越乐身体素质很一般,但奇怪的是就是没有办法跑步,也很讨厌跑步。

喻越乐试过游泳、拳击、滑雪,都很喜欢,但就是没有办法跑步。

像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他曾经很努力解开过,却只是把双手磨破,鲜血流淌一地,指缝里都变红,还是解不开。或许死结打在心里而不是身上,但喻越乐笨拙又胆小,不敢把手伸进心脏里找死结到底在哪,更别说要解开。

中考要体测计入成绩,每天都要训练一千米长跑,喻越乐每次都会心率飙到一百多,几乎窒息,气喘吁吁,眼神都开始发飘发黑,还有耳鸣。老师拿着喇叭催促他,尖锐的哨子音穿破耳膜,跟着耳鸣一起刺着他。

喻越乐却每次都只能成绩擦边,到最后自己都想哭。有一次班主任喊他进办公室谈话,望着体育成绩,最后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么轻的一口气,却沉甸甸地一直一直压在了喻越乐的肩上。

喻越乐感到崩溃,却没有办法逃避,难道要回家跟父母讲他一跑步就不舒服,询问他们可不可以不要参加体育中考了吗。那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身体那么多的毛病其实被称作“躯体化”。

喻越乐这样通通说出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埋在刑游怀里,声音闷闷的,好在没有再哭了,讲的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刑游却听得很清楚,仿佛牵着喻越乐的手又陪他从小到大走了一路。低下头发现双脚鲜血淋漓,一路走过来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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