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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孤注一掷靠近你

十二孤注一掷靠近你

阮霖儿没有起身,只是看着她,过了三年,这位亲姑姑像是老了五六岁不止。阮霖儿端着茶杯,叫徐嫂往边上看座,陶艳萍小心翼翼地坐下去,看着今时不同往日的阮霖儿,怯生生叫了一声:“霖儿。”“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阮霖儿看着她眼眶凹陷,像是精神不足,皱纹也开始明显了,好似开得正好的花朵过了盛期,以后只能慢慢枯萎凋败。阮霖儿道:“你一心一意找到这里,不会只是来看望我的吧?”“霖儿,我去金香玉找过你,这几年我都去。”陶艳萍忽然一下子抓着阮霖儿的手,激动地说道:“可是,你一直不见我,后来我才知道大嫂已经去世了。”盛夏刚刚到了尾声,天气还很热,但陶艳萍的双手就跟从冰窟拿出来的一样,手指手心冰凉,让阮霖儿心里很不舒服,她一下子挣脱出来自己的手。“你好像说错了吧?”阮霖儿眼神带冷,如同清晨微冷的露珠,她不客气地说道:“是你知道我唱红了,所以才知道我母亲去世了,而不是你知道我做了歌女,才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人世。要是我没有唱出名堂来,恐怕我们是在工厂累死还是在歌厅被压榨死,你都会不闻不问、一概不理。那天把我们母女轰出门你就决定了跟我们母女老死不往来,你怕我们丢了你阔太太的面子!”“霖儿,一开始是我不对。”陶艳萍一下子就哭出来,拿出手帕不断擦眼泪,说道:“但是你不知道,你们来新加坡之前我也是举目无亲,我凡事要靠我自己。我丈夫一向注重门面,不喜欢跟小市民接触,如果那天被他看到你们投奔我的穷酸样子,一定会对我不满,我早就跟他说我家里没有亲人了。”“够了,你来这里到底想说什么?”阮霖儿打断她。“我丈夫得了重病,与我又不是合法夫妻,原配太太带着儿女上门要分家产,要把我扫地出门。”陶艳萍声泪俱下:“我偏也这时候得了胃肠病,刚做过大手术。我无处可去,只好厚着脸来找你,霖儿,我不敢求你养活我,只求你给我指一条活路。”阮霖儿知道,姑姑这个丈夫比姑姑大二十岁,六十出头,又有重病,怕也是活不久的年纪。“…

阮霖儿没有起身,只是看着她,过了三年,这位亲姑姑像是老了五六岁不止。阮霖儿端着茶杯,叫徐嫂往边上看座,陶艳萍小心翼翼地坐下去,看着今时不同往日的阮霖儿,怯生生叫了一声:“霖儿。”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阮霖儿看着她眼眶凹陷,像是精神不足,皱纹也开始明显了,好似开得正好的花朵过了盛期,以后只能慢慢枯萎凋败。阮霖儿道:“你一心一意找到这里,不会只是来看望我的吧?”

“霖儿,我去金香玉找过你,这几年我都去。”陶艳萍忽然一下子抓着阮霖儿的手,激动地说道:“可是,你一直不见我,后来我才知道大嫂已经去世了。”

盛夏刚刚到了尾声,天气还很热,但陶艳萍的双手就跟从冰窟拿出来的一样,手指手心冰凉,让阮霖儿心里很不舒服,她一下子挣脱出来自己的手。

“你好像说错了吧?”阮霖儿眼神带冷,如同清晨微冷的露珠,她不客气地说道:“是你知道我唱红了,所以才知道我母亲去世了,而不是你知道我做了歌女,才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人世。要是我没有唱出名堂来,恐怕我们是在工厂累死还是在歌厅被压榨死,你都会不闻不问、一概不理。那天把我们母女轰出门你就决定了跟我们母女老死不往来,你怕我们丢了你阔太太的面子!”

“霖儿,一开始是我不对。”陶艳萍一下子就哭出来,拿出手帕不断擦眼泪,说道:“但是你不知道,你们来新加坡之前我也是举目无亲,我凡事要靠我自己。我丈夫一向注重门面,不喜欢跟小市民接触,如果那天被他看到你们投奔我的穷酸样子,一定会对我不满,我早就跟他说我家里没有亲人了。”

“够了,你来这里到底想说什么?”阮霖儿打断她。

“我丈夫得了重病,与我又不是合法夫妻,原配太太带着儿女上门要分家产,要把我扫地出门。”陶艳萍声泪俱下:“我偏也这时候得了胃肠病,刚做过大手术。我无处可去,只好厚着脸来找你,霖儿,我不敢求你养活我,只求你给我指一条活路。”

阮霖儿知道,姑姑这个丈夫比姑姑大二十岁,六十出头,又有重病,怕也是活不久的年纪。

“那么你当初,把初到新加坡人生地不熟、吃饭睡觉都没有着落的我跟母亲赶走,给了我们活路吗?”阮霖儿一下站起来冷冰冰盯着她,桌子被碰到,茶杯里面的清茶一直在晃动。

陶艳萍也跟着站起来,面上有些彷徨跟凄然的神色,说道:“霖儿,若是我真的那么狠心,当初就连花园洋房的大门都不给你们进去。我虽然一心顾及自己,但还是见了你们,给你们指了路,让你们去工厂,不然你们哪里那么快找到工作?我是赶走你们,但我却叫下人在后面跟着你们一路,看到你们立刻去了工厂才放心。”

阮霖儿眼睛一闭,潸然泪下,抓着拳头,浑身发抖。

“你父亲不是好东西,早早父母双亡,你父亲做主逼着我嫁人,熬了几年我逃到南洋。”陶艳萍也哭得肝肠寸断:“我命比纸薄,心比天高,一心要找个更好的男人,可就吃饭这一点就把我给难死了。谋生太苦,我又有点年纪,不想做妓女,只好做了别人的小老婆。霖儿,你们初来新加坡起码还能去找我,可我初到新加坡时能找谁?我的恐惧跟艰辛,你又能知道吗?”

阮霖儿听到这里,睁开了眼睛,说道:“你不容易,母亲去世后我独自一人在那种吃人的地方日夜谋生难道就容易?你不愿做妓女,难道我天天在男人的眼皮底下卖笑卖唱就很容易?不必说了,人各有命,我也不再计较之前的事情,你走吧!”

“霖儿。”陶艳萍想必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哭得心力交瘁:“新加坡的工厂多如牛毛,我承认,即便不是我,你们也不会饿死。但是我千不好,万不好,总还是有一日的好处,你不想想你是怎么去的金香玉?”

“自然是我母亲让我去的,与你有什么关系?”阮霖儿想也不想,回了这一句。

陶艳萍摇头:“不,其实你母亲后来又来找过我一次。她说你这辈子不能毁在工厂里,你与别人不同,你注定会是发光的金子,她求我另外给你找出路。”

阮霖儿一下瞪大了眼睛,这事情母亲从未跟她说过。

“可你是个乡下的年轻女娃子,哪里有好找的出路?我问你在海南都会什么,你母亲说你会唱歌。”陶艳萍哽咽着,好不容易等心口喘过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我丈夫常去金香玉听歌,跟我说过那里要新找一批歌女,我就对你母亲说了。”阮霖儿一听,脚底一软,差点瘫软在地上,她脚步踉踉跄跄,手扶着旁边的葡萄架子,眼神空洞无力,指甲却死死掐进木桩子,连疼痛也似乎不晓得了。

“这么说,我能有今天,还要感谢你?”阮霖儿冷笑道,眼泪已经滚滚落下,她狠狠说道:“我能有今天,是我一路厮杀惨烈、在冰火交迫之中闯出来的,与你无关!我是你的亲侄女,你却能叫我去歌厅卖笑,倘若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舍得叫她出卖色相跟歌喉于人前?”

“霖儿,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陶艳萍一下子上前抓着她的胳膊,哭喊道:“我错了,经过打击,我才想重新过日子,霖儿,你就给我一条活路吧!”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阮霖儿一把推开她:“你既然惧怕辛苦给人家做了小老婆,如今又怎么受得住自力更生的苦?你我名义是亲人,但生来就跟路人无异,我不想再见到你。若我不是当红歌女,只怕你就算落魄至此,也还是看不起我!”

阮霖儿不等陶艳萍开口,马上叫徐嫂送客,并且交待道:“今后不许她进门,我并没有这样的福气,在这还有一位姑姑。”

徐嫂在边上听了半天,又是心酸又是气愤,听到阮霖儿发话,赶紧上前把陶艳萍拖走:“我说你呀,当初给我们小姐帮的那点忙压根就跟没有帮一样,小姐是金子,少了你迟早也会发光,亏你有脸上门,走吧!”

“霖儿,我写过几封信回去海南,可是都没有回信。”陶艳萍被拖着,不得不走,可是她挣扎回头,流泪说道:“你父亲真的只是被砸昏而已吗?说不定他已经死了,霖儿,我真的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阮霖儿抓起桌子上的杯子一下子摔在地面上,对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吼叫起来:“你滚!我宁愿只身一人活在这世上,受尽这世道的无情,也不想再有你们这样的亲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结局,我的命也是我自己的结局!”

阮霖儿靠嗓子吃饭,一向对嗓子费尽心机保养,平常从不会大声说话,也不会突然变音,这一次如此不管不顾,可见已经对亲情失望透顶,觉得人生凉透。

陶艳萍还想说,徐嫂看到阮霖儿已经情绪崩溃,操起角落的扫把一路将陶艳萍赶出大门:“我说,你就要点脸吧。得不到家产,你丈夫总给你留了吃饭的钱,再不济,你去给人家看孩子去做饭,总饿不死你,别再来了!”

大门关上,徐嫂赶紧回去看阮霖儿,看到她已经瘫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徐嫂过去像是搂着女儿一样搂着她,跟着哭出来:“小姐,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一层苦。放心吧,这儿有我呢,她不敢再来了。”

“徐嫂,我太狠心。”阮霖儿心口像是烧着一团火。

“小姐,你别听她装可怜,她是过惯了富足日子,受不住清苦日子才提前来的,她还不到饿死那地步呢。”徐嫂说道:“我这把年纪什么人都见过,你呀甭理她。我老婆子真是心疼你,年纪轻轻的,苦的时候没有人关心,现在好过了,个个都回头指望着你。”

哭了好几回,徐嫂扶着她回房间休息。原以为身体上可以彻底休息,放松一下,谁知道请假几天也不得安生,心里比身体更加累,阮霖儿哭累了,睡得迷迷糊糊。

半梦半醒,梦中总可以看到故乡的情景,父亲、母亲和她,还有一望无际的稻田跟海浪,稻田跟海面之上是圆圆的白色月亮,伴着浪花跟涛声洒下银光,偶尔会有白鹤的影子飞掠而过。

白鹤,阮霖儿一下子想起了周钰鹤,像是想起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往后余生里,她的人生只望着他而过了,他是她这一生唯一最真挚温情的念想。

梦中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为自己擦去热汗跟泪水,阮霖儿一下抓着那只手,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周钰鹤,这不是梦,他就坐在她的床边。

“钰鹤。”阮霖儿在梦中也哭泣,一身热汗淋漓,她看到他深刻的眼眉正目不转睛看她,一下坐起来。

“我忙完了事情,想起你,忍不住来看看。”周钰鹤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再抓着她的手:“徐嫂说你一直哭得厉害,到底出了什么事?”

阮霖儿吩咐过徐嫂,以后只准给周钰鹤开门,徐嫂就记下了。周钰鹤听说她哭得厉害,顾不得许多,直接进了她房间。

“没有,没事。”阮霖儿轻微摇头,忽然感觉有些冷意,双手抱着肩膀低头,好不容易才喘匀一口气,擡头幽幽说道:“你来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周钰鹤见她一双眼睛藏着星辰的光,神色却黯淡,不禁靠近,“你告诉我。”

“只是一些家务事。”阮霖儿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难过的表情,直转过头,看到窗外的天完全黑了,就要下床:“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要在意这些小事。你吃饭了吗,我让徐嫂给你做点海南小面。”

周钰鹤站起来,一把抓过她的肩头:“你看着我。”

“在我眼里,你的事没有大小之分。”他说。

阮霖儿终于也忍不住要在他面前放下坚强的武装,她看着他,忽然想起他在自己的闺房,于是说道:“下楼去,我们去后院看星星,我慢慢告诉你。”

后院挂着的几盏壁灯亮起来,照着葡萄架子跟满院子的花草,阮霖儿跟周钰鹤坐着喝茶,她觉得自己现在才缓过劲来,周钰鹤一直等她把事情说完。

因为心痛,她几度中断,缓一缓,又继续说。

说完了,阮霖儿便眼中有些哀婉,淡淡笑道:“我早说过,我身上说发生的这些事在万千下南洋的华人当中毫不出奇,说了也无趣。但只有一点,我无法原谅自己。”

她接着说道:“没有人比我母亲更加了解我的价值,当年她在牛车水当着众人的面那样取笑我,给我难堪,是想要断了我的退路,让我一心一意去唱歌、去发光发热。她一向要强,却肯为了我,背地里再去求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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