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记忆
离开影阁总坛的路比想象中顺利。清心玉爆发出的光芒不仅净化了《洗髓经》的毒蛊,也震塌了大半溶洞,影阁的人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追出来。司落叶抱着己经没有了生气的宋清去在林婉清的搀扶下,沿着暗河支流一路往回走,直到看到百草谷熟悉的溪流,才敢停下来喘息。
药圣谷主的石屋已在爆炸中坍塌了大半,但潭水依旧泛着幽蓝微光。林婉清生了堆火,将宋清玉平放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这是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唯一还算完好的物件。
司落叶跪在床边,指尖颤抖地抚过宋清玉苍白的脸颊。宋清玉的呼吸几乎感觉不到,心口那道剑伤虽不再流血,却透着一股死气,显然魂魄离体对肉身的损伤极大。
“还有救吗?”少年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掌心的清心玉烫得惊人,却始终无法唤醒床上的人。
林婉清正用潭水清洗自己手臂的伤口,闻言动作顿了顿:“谷主说过,清心玉能聚魂,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她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里面是药圣谷主留下的丹药,“这是‘还魂丹’,你试试喂他服下。”
司落叶小心翼翼地撬开宋清玉的嘴,将丹药化在水里喂了进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宋清玉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少年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林婉清递给他一块干粮:“先吃点东西,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司落叶摇摇头,目光始终黏在宋清玉身上。他想起影阁石室里那道消散的身影,想起仙长最后那句“好好活下去”,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婉清师姐,”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说仙长还能醒过来吗?”
林婉清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也不好受:“会的。清景仙尊那么厉害,怎么会甘心就这么离开?再说……”她指了指清心玉,“这玉佩不是有反应了吗?说明他的魂魄还在。”
清心玉此刻正放在宋清玉的胸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将两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像极了竹楼晨光里的那一幕。司落叶看着玉佩,忽然想起宋清玉曾说过,清心玉是用他的心头血温养的,能感知彼此的生死。
“他不会丢下我的。”少年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接下来的日子,司落叶寸步不离地守着宋清玉。他按照《百草经》的记载,用潭水和谷中的草药熬制汤药,一点点喂给宋清玉;夜里就坐在床边,握着那只冰凉的手,一遍遍默念《云岚心经》,希望能用自己的灵气滋养那微弱的生机,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醒来的
林婉清则负责警戒和寻找食物。她偶尔会出去打探影阁的消息,回来时总是脸色凝重:“影阁因为献祭失败,内部大乱,不少分舵都在趁机叛乱。玄霜宗的掌门已经带人下山清剿了,只是……”
她顿了顿,看着司落叶:“宗门里传来消息,说清景仙尊为了销毁《洗髓经》,与影阁阁主同归于尽了。掌门追封他为‘清景护法’,还为他立了衣冠冢。”
司落叶的手猛地一颤,药碗差点摔在地上。他低头看着宋清玉沉睡的脸,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谁说他死了的?他们凭什么认定仙长死了?凭什么立衣冠冢?”
“或许是为了稳定人心,”林婉清叹了口气,“毕竟影阁之乱让武林震动,大家需要一个‘英雄’来安抚情绪。”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将清心玉握得更紧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让仙长醒过来,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让那些认定他死了的人看看,宋清玉从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第七日清晨,司落叶照例给宋清玉擦身时,忽然发现他的指尖动了动。少年瞬间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只见仙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像往日那般清冷,而是带着一丝迷茫,像个初生的婴儿,茫然地看着司落叶:“你是……”
司落叶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仙长?您不认识我了?”
宋清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向四周,最终落在胸口的清心玉上,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少年只觉得天旋地转,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石壁上。他怎么也没想到,仙长醒了,却忘了所有事。
林婉清听到动静跑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可能是魂魄离体太久,损伤了记忆。”她检查了宋清玉的脉象,眉头紧锁,“脉象虽然平稳了,但识海一片混乱,恐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甚至……”
“甚至永远都恢复不了,是吗?”司落叶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眶通红。
宋清玉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警惕,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司落叶连忙冲过去按住他:“仙长您别动!伤口还没好!”
“仙长?”宋清玉疑惑地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我叫您仙长啊,”司落叶的声音哽咽了,“您是宋清玉,是玄霜宗的清景仙尊,是我的师尊……您不记得了吗?”
他急切地想唤醒仙长的记忆,从怀里掏出那两枚已经硬得像石头的糖糕:“您还记得这个吗?这是您给我买的糖糕,我最喜欢吃的那种……”
宋清玉看着糖糕,又看了看司落叶通红的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波动,却依旧摇了摇头:“抱歉,我……想不起来。”
司落叶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转过身,不想让仙长看到自己的失态,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别哭。”
少年猛地回头,只见宋清玉正看着他,眼神里虽无记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虽然不记得了,但看到你哭,我……心里会疼。”
司落叶愣住了,林婉清也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完全忘了,至少潜意识里还有印象。”
接下来的日子,司落叶开始耐心地给宋清玉讲过去的事。他从望月崖的初遇到竹楼的晨练,从练剑时的笨拙到心法进步的喜悦,一件件,一桩桩,讲得仔仔细细,希望能唤醒仙长的记忆。
宋清玉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被好奇取代。他虽然不记得过去,却对司落叶有着天然的信任,少年喂药就乖乖张嘴,让他换药也从不抗拒,只是偶尔看到流霜剑时,眉头会微微蹙起,似乎对那把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仙长您看,这是您亲手写的《云岚心经》。”司落叶把那本泛黄的手抄本递给他,“您说过,当年您练这个,比旁人慢些。”
宋清玉接过书,指尖抚过自己苍劲的字迹,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很快消失:“是吗?我以前……很笨?”
“才不笨!”司落叶立刻反驳,“仙长是很厉害的!您一个人打跑过好多影阁的人,还会御剑,还会配药……”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宋清玉安静地听着,阳光透过石缝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宁静。林婉清看着这一幕,悄悄退出了石屋——她知道,有些记忆,需要时间慢慢来。
半个月后,宋清玉的身体渐渐好转,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他虽然依旧不记得过去,却对药理表现出惊人的天赋,看了司落叶带来的《百草经》后,竟能指出其中几处错误,甚至还改良了疗伤的药方,让自己的伤口愈合得更快了。
“你看,仙长还是很厉害的。”司落叶拿着新配的药膏,笑得眉眼弯弯。
林婉清却有些忧心忡忡:“影阁的叛乱已经平息了,玄霜宗的人可能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清景仙尊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被带回宗门,恐怕会有麻烦。”
司落叶也想到了这一点,丹霞峰的人本就对仙长心怀怨恨,若是知道他失忆了,指不定会耍什么手段。他看向宋清玉,对方正坐在溪边,专注地看着水中的倒影,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依旧柔和,却少了往日的疏离,多了几分纯粹。
“我们带仙长离开这里吧。”司落叶下定决心,“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林婉清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我回宗门帮你们打点一下,就说……就说找到了清景仙尊的遗物,你们已经离开了。至于丹霞峰那边,有掌门和苏师姐盯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她顿了顿,从怀中掏出那半块玉片地图:“这个你拿着,或许以后用得上。若是有什么事,就去江南的烟雨楼找我,那里是执法堂的秘密据点。”
司落叶接过玉片,郑重地向她行了一礼:“多谢婉清师姐。”
“照顾好他。”林婉清深深地看了宋清玉一眼,转身离开了百草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