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
风波
夜色如墨,戒律堂的窗棂被月光染上一层冷辉。司落叶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块被体温焐热的清心玉,耳边反复回响着苏问夏的话。原来仙长肩上扛着这么多沉重的过往,那些清冷疏离的表象下,藏着的是对师祖的愧疚、对宗门的责任,还有与影阁不死不休的深仇。
他忽然想起宋清玉手臂上那道泛着青黑的伤口,蚀骨散的毒性明明被清心玉压制,为何愈合得如此缓慢?难道与仙长的旧伤有关?少年越想心越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温润的纹路,仿佛这样就能离仙长近一些。
窗外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司落叶猛地坐起身。他听见走廊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似戒律堂弟子的巡夜步伐,倒像是刻意放轻了脚步。他迅速吹灭桌上的油灯,翻身躲到门后,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木剑——那是白日里苏问夏悄悄塞给他的,说仙长嘱咐他务必防身。
门闩被人用细针轻轻拨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溜了进来。那人穿着玄霜宗外门弟子的服饰,脸上却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他显然对戒律堂的布局很熟悉,落地时悄无声息,直扑床榻而去。
司落叶屏住呼吸,趁着黑影转身的瞬间,猛地挥剑砍向对方后心。木剑虽无锋芒,却带着少年苦练多日的力道,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黑影踉跄着扑在床板上,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少年竟会武功。
“你是谁?”司落叶低喝一声,木剑直指对方咽喉。
黑影缓缓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司小公子果然机灵,难怪清景仙尊会护着你。”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沙哑,却让司落叶莫名觉得熟悉。
少年心头一紧:“你是影阁的人?”
“是又如何?”黑影缓缓扯下蒙布,露出一张普通的脸,正是白日里在大殿上煽风点火的丹霞峰弟子!司落叶这才想起,此人白日里站在李阳平身后,眼神一直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是刘长老派你来的?”司落叶瞬间明白了,“那枚影阁令牌也是你们伪造的,目的就是栽赃我!”
“聪明。”那弟子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狠戾,“可惜太晚了。刘长老说了,只要你‘畏罪自尽’,清景仙尊就再无理由护着你,影阁的黑锅也能稳稳扣在你头上。”
他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司落叶虽习得几招剑式,却从未真正与人交手,一时被对方凌厉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
“束手就擒吧,”那弟子步步紧逼,短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能死在‘影阁’的毒刀下,也算你的造化。”
司落叶看着步步逼近的刀尖,脑中一片空白。他忽然想起宋清玉的话,想起那个藏在胸口的锦囊。指尖刚要摸向衣襟,却见那弟子突然惨叫一声,短刀“哐当”落地——一支竹箭穿透了他的手腕,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谁?”那弟子捂着流血的手腕,惊恐地看向窗外。
月光下,一道蓝色的身影立于廊下,手中握着一把竹弓,弓弦还在嗡嗡作响。宋清玉的脸色比月色更冷,目光落在那名丹霞峰弟子身上,像在看一具尸体。
“仙长!”司落叶又惊又喜,眼眶瞬间红了。
宋清玉没看他,径直走进房间,一脚踩在那弟子的背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刘长老派你来的?”
弟子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嘴硬:“仙长饶命!是弟子一时糊涂,与长老无关啊!”
“糊涂?”宋清玉弯腰捡起那把淬毒的短刀,指尖在刀刃上轻轻一抹,幽蓝的光泽立刻变成了灰黑色,“丹霞峰的‘腐心散’,倒是舍得下本钱。”
他将短刀扔在弟子面前:“说,令牌上的凝露草花粉是怎么回事?”
弟子浑身一颤,知道瞒不住了,哭丧着脸道:“是、是李师兄前天偷偷去药圃采的!他说凝露草是司师弟种的,用这个栽赃最稳妥……”
司落叶听得心头火起,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场针对他的阴谋。他看向宋清玉,只见仙长的脸色越来越沉,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整个房间冻结。
“清景仙尊饶命啊!”弟子磕头如捣蒜,“弟子只是奉命行事,求仙长看在同属玄霜宗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宋清玉没再理他,转身看向司落叶,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扫过,确认少年没受伤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他伸手替司落叶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指尖带着熟悉的凉意:“吓坏了?”
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扑进仙长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刚才的恐惧、委屈在这一刻尽数涌了上来,眼泪不争气地打湿了宋清玉的道袍:“我就知道仙长会来的……”
宋清玉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放柔了许多:“我说过,会查清真相。”
廊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掌门带着几位峰主匆匆赶来,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当看到房间里的景象时,掌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刘长老也跟在后面,看到地上哀嚎的弟子和那把毒刀,脸色骤变,却还是强作镇定:“掌门明鉴!这定是清景仙尊为了包庇司落叶,故意设下的圈套!”
“圈套?”宋清玉冷笑一声,将那弟子拎起来推到掌门面前,“长老不妨问问你的好徒弟,腐心散是不是丹霞峰的独门毒药?再问问他,李阳平前天夜里为何要去药圃偷采凝露草?”
弟子被宋清玉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不等掌门追问,就把刘长老如何指使他栽赃陷害、如何准备用毒刀伪造现场的事全招了出来。李阳平躲在人群后想偷偷溜走,被苏问夏一把抓住,押到了众人面前。
人证物证俱在,刘长老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指着地上的弟子骂道:“你这孽障!竟敢污蔑为师!”
“够了!”掌门怒喝一声,气得浑身发抖,“刘长风!你身为长老,竟为私怨勾结外人,构陷同门,还敢动用腐心散这等禁药!你对得起玄霜宗的列祖列宗吗?”
刘长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道袍:“掌门饶命!弟子一时糊涂……”
“糊涂?”宋清玉上前一步,目光如刀,“当年你弄丢《洗髓经》残页,掌门念在你是宗门老人,只罚你禁足三年。如今你不知悔改,反而勾结影阁余孽(虽未直接勾结,但借影阁之事构陷),可知罪?”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刘长老心上。他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掌门看着满地狼藉,痛心疾首:“将刘长风、李阳平及涉案弟子一并打入思过崖,没有我的命令,终生不得出谷!”
戒律堂弟子上前押人时,刘长老突然挣脱束缚,疯了似的扑向司落叶:“都是你这小杂种!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宋清玉眼疾手快,侧身挡在司落叶身前,一掌拍在刘长老胸口。只听“咔嚓”一声,刘长老肋骨断裂,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被弟子们死死按住。他怨毒地瞪着宋清玉,嘶吼道:“你护着他!你会后悔的!影阁不会放过你们的!《洗髓经》的秘密……”
话音未落,就被强行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前殿的灯火重新亮起,却驱不散众人心中的阴霾。掌门看着宋清玉手臂上渗血的纱布——刚才动手时又扯裂了伤口,疲惫地叹了口气:“清玉,委屈你了。”
宋清玉摇摇头:“掌门言重了。”他转身看向司落叶,少年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挺直了脊背,眼底没有丝毫怯懦,这让他心头微动。
“落叶,”掌门温和地看着少年,“是为师糊涂,让你受委屈了。从今日起,你便搬回竹楼吧,继续跟着清玉修习。”
司落叶屈膝行礼:“谢掌门。”
回去的路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司落叶几次想开口问仙长的伤口,却被宋清玉先一步打断:“方才为何不捏碎锦囊?”
少年愣了愣,才想起那个被遗忘的云锦锦囊:“我……我相信仙长会来的。”
宋清玉脚步一顿,侧头看向他。月光落在少年脸上,映得他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一汪清泉。仙长的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软。他擡手揉了揉司落叶的头发,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下次不可如此冒险。”
“嗯!”少年重重点头,看着仙长手腕上渗出的血迹,鼓起勇气牵住了他的衣袖,“仙长,我们快回去换药吧。”
宋清玉低头看着那只小心翼翼抓住自己袖口的手,指尖泛着淡淡的暖意。他没有挣开,任由少年牵着往前走。竹楼的灯火就在不远处,温暖得像个真正的家。